李鸿章深知,这件事,不管朝廷怎么想,都还要征求曾国藩的意见。而自己的这位老师,虽说“忍”字的功夫已经修炼得极为到家,但江宁是曾家和湘军的根本利益所在,在这上头是决不肯退让的。
关逸轩到底还是年轻,立功心切,还看不透这一层!李鸿章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要轩军兵至江宁,几乎就等于是公然踩了湘军一脚,从此与曾家之间,会埋下深不可解的心结。
至于自己的淮军,修整当然只是托词,只要轩军一走,淮军当然也不会在常州闲着,马上就要向浙江进发!李鸿章心想,说起来,这还是拜他关逸轩一句话的提醒。
“我听赵竹生说,现在嘉兴湖州一带的长毛,空虚得很,兵都调到南面去跟左季高的楚军作战去了。”关卓凡有意无意地说道,“我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可以做做文章。”
这句话,让李鸿章颇为心动——曾国荃不好招惹,但踩一踩左宗棠的地盘,有什么关系?反正楚军的势力,连杭州也还没有越过,说起来,淮军是去帮他的忙,冠冕堂皇得很。而且嘉兴湖州,向称富庶,这是大好的机会,不要放过了。
跟李鸿章所想的一样,轩军果然开始调动了,而且行动迅速,几乎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正是一副立功心切的样子。驻丹阳的德字团和建字团,推进到了江宁东北的栖霞镇一带,华尔率领两个洋枪团,正面推进到了江宁以东的索墅镇,而丁世杰率张勇的马队和克字团,在距江宁南面四十里的方山扎了营。另外,关卓凡又分调了新编练的两个团,林字团和禄字团,在以上三个点之间布防,作为呼应。
丁汝昌的轩军水师,亦自盘踞多时的太湖之中,升火起锚,出望虞河进入长江,朔江而上,直薄江宁。
一时之间,轩军的八个团两万多人,加上一支水师,陈兵于江宁外围,窥伺大城,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
轩军的到来,让江宁城内外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跳了起来。
江宁城内的,是李秀成。他在上海和苏州,前后三次吃过轩军的大亏,深深明白这支轩军完全不同于曾国荃的湘军。以轩军的器械之精,战力之强,太平军已经无力正面对抗。原来还能在城外与湘军进行局部争夺的太平军,从此再不能做野战的奢望,只能据城固守了。
江宁城外的,则是曾国荃。他万万想不到,居然真的敢有人来捋他的虎须,公然带兵来到他视为禁脔的江宁!偏偏来的人,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满洲新贵,所统带的轩军,又是“旗营”,曾国荃一时竟拿他没有办法。这位曾九爷,可不像他老兄那样有一门“忍”字的功夫,于是气得暴戾失常,不惟对布营的轩军不闻不问,而且在帐中破口大骂,前来联络的刘郇膏连他的吉字大营都进不去,就被赶了回来。
正在江宁交战的敌我双方,居然都对这支新到来的军队深恶痛绝,是奇哉怪也的一件事。不过对于这样的反应,特别是曾国荃的暴怒,已经在关卓凡的意料之中。他把自己的行营,跟华尔一起,设在了洋枪一团的营内,每日里跟那些西洋军官聊聊天,跟福瑞斯特学学下西洋象棋,在自己的帐内翻翻闲书,平心静气,悠闲得很。
“关老总,湘军为什么不欢迎我们?”福瑞斯特在棋盘上随手进了一步兵,百思不解地问道,“他们在这里只有五万人,我们的到来,是对他们强有力的支援。”
福瑞斯特的这个白格兵,还差两步就要到底线升成王后,那就威力无比了。关卓凡抱头苦思了半晌,只得拿一个车退回来先看住。走完这一步,才抬起头看着福瑞斯特。
“湘军以为,只有一锅饭,我们多吃一口,他们就要少吃一口。”
福瑞斯特明白了,这是在说功劳的事情,想一想,不无担心地说:“那我们天天闲在这里,还能有功劳么?”
“好比你这个白格兵,走到了这里,虽然还没有吃过一个子,却已经逼得我手忙脚乱。”关卓凡微微一笑,指着棋盘说道,“你能说,它没有功劳么?”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是福瑞斯特所擅长的,他觉得关老总的这句话寓意很深,正在似懂非懂,用心去想,图林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爷,两江总督曾国藩大人,已经从安庆到了江宁,急召您到雨花台大营见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