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关卓凡淡淡地说,“何分中日?”
这就是不讲理了。西乡隆盛看了看地上中冈的尸身,问道:“关侯爷,你是铁了心要杀我们了?”
“西乡隆盛大人,你的那句诗,写得很好,不过后面还有两句,你自己也该当记得。”关卓凡叹气道,“洛阳知己皆为鬼,南屿浮囚独窃生——既然说求仁得仁,又怎么好意思独自偷生,让中冈君一个人走在前面?”
坂本和西乡默然不语,心知关卓凡这句话一出,便再无回缳的余地。半晌,坂本龙马才低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将刀赐还。”
这就是说,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做个了断。关卓凡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将面前的两柄小太刀,连鞘掷在二人脚下。
“我敬重二位是个人物,特予成全!”他站起身来,拱拱手说道,“我就不送了。婉儿,跟我出去。”
出了舱门,图林也跟出来一步。
“爷,那个船夫……”
“一并处置了,连那只艇子,也要凿沉。”
“嗻!”
待得回到了自己房中,转头看了看身后脸色苍白的婉儿,心下略觉歉然。
“婉儿。”
“老爷。”婉儿低了头,小声答道。
“你一个女孩子,今天这一出,大约是让你受了惊吓,对不住得很。”关卓凡柔声说道,“不过你要明白,我这次出门,不是来吟风弄月的,你既然跟了我出来,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早些见识了,没有坏处。”
“老爷,那三个人,是坏人么?”婉儿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看在关卓凡脸上。
“不是坏人,是敌人。”关卓凡耐心地说,“就好比两军打仗,成千上万的杀伤,哪能说对面的都是坏人呢?这样的时候,没有好坏,只有敌我。本事越大的敌人,就越不能手下容情。”
婉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老爷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
第二天,码头上仍是一片忙碌,都在替这支庞大的船队作补充,并没有人来交涉四个日本人失踪的事情。
关卓凡心想,来交涉也不怕。他们坐了一只小船出海,谁能说就是到浦江号上来了?自己在哪里翻了船,也说不定。
“徐先生,”他把徐四霖叫过来,做最后的叮嘱,“这一回你护送礼物去江户,我该交待的都交待了。我去美国,大约总要一年,等我回来,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一句话,日本方方面面的事情,我都托付给你。”
“请侯爷放心,”徐四霖躬身答道,“四霖一定照足侯爷的吩咐去办。”
到了第三天清晨,一切妥当,船队终于驶出了长崎港,开始真正横过太平洋的旅途。
关卓凡的晕船病,好了两天,现在又犯了。不过这一次,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便自觉已经无事,心中欢喜,知道自己到底把这一关过去了。
于是照着坐船的老习惯,绰了一把椅子,摆在船头的方向,去看墨斗沉沉的大海。清冷的海风吹在身上,更觉神清气爽。
“老爷,”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舱中行了过来,将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细心地替他把身子包了起来,“外面风凉,您当心冻着了。”
“这倒生受你了。”关卓凡微笑着,在她温暖的手上一握,表示感激。
“海上的风好大,”婉儿靠在他身后站着,痴痴地看着大海,轻声问道:“咱们是在往哪边走呢?”
“这是西边来的季风,咱们自然是往东走。”
“我在江阴,就没见过大海,也没见过这许多星星。”
关卓凡举头仰望,果然见到星空浩淼,银河璀璨。
婉儿说得不错,他心想,前方的征途,正是星辰与大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