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的阿年再次晕生双颊,她再不是国公府里那个小丫头,也不必时时低着头,身份的转变,带给阿年的,不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用处。
阿年此时脸红透了,嗫喏说道:“舅舅,世子他,可有说何时来接我?”
那日匆匆一别,阿年被楚云坑的一句话都没说,此时想想,阿年心头仿似有千言万语。
杜安城见阿年小女儿姿态十足,因着杜若言,他本就对周玄清十分喜爱,如今看他肯为心上人花心思,十分欣慰。
想起那封信上的话,虽简短,却字字句句都在为这姑娘考虑,想来是思虑了甚久。
甚至,这姑娘还是从别人手上抢回来的,杜安城不禁摇头,这小子,跟他娘可真像。
“阿年,我这段日子可能还要时不时出门,这家中无主,你能否替我管一阵子?”
阿年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舅舅,这,这如何使得,阿年怕做不好……”
杜安城摆手,笑着安慰她:“无妨,你不会,就要学,我府上事务简单,你先试试,等以后回了清儿身边,可比这难的多了呢。”
信中周玄清言辞恳切,阿年到底身份低了些,他虽可以挡去许多外头的,可终究夫妻一体,阿年的路也很长。
总归是希望两个年轻人能相互扶持,若是阿年太弱,时日久了,光靠爱意支撑,能得几时?
第72章抬头的第四十二天
杜安城并未询问阿年是否愿意嫁入国公府,周玄清写在信中,想让舅舅代为询问,若是阿年真的不愿,他也不会逼迫,杜安城私心里,觉得阿年是差了些,不过瞧着阿年那娇羞的样子,过来人哪里还不懂。
哎,他那外甥,最不好的,就是对自己认知的太过清晰,杜安城想到这儿,又摇头不止,有周季深‘珠玉在前’,也容不得周玄清马虎。
阿年闻言,眼中露出感激,她总得要会些什么,不能像在长宁院那般,永远要世子手把手的教。
她从未掌过家,叶繁星与她商讨婚事的时候,也从未说过,会教她如何管家,许是忘记了,也许是不太在意,毕竟阿年只是个过客。
叶繁星这一生不易,做事的目的极强,也不知自己不见了后,叶家现在如何了。
雨过天晴的这几天,玉京城又恢复了闷热的天气,这三伏天里,人人都恨不得泡在凉水里,去一去燥热,路边不拘什么树,凡是日光晒过的,全是蝉鸣声声,聒噪的很。
叶家一如既往的安静,叶婉是彻底不成了,为了能叫她好受些,屋中冰盆摆了不少。
这日叶婉明显清醒了不少,把叶繁星叫到身边,周季深也赶出去了,只留下母子两说话。
叶婉见儿子疲惫了不少,眉头紧蹙,眸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看着不像新婚的,倒像是失了魂。
“怀仁,若是有什么不痛快,就跟娘说说,以后,娘怕是听不到了。”
她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喘的厉害,嗓子就好像风箱拉过一般,粗糙嘶哑,多日病榻缠绵,精气神早就被病痛夺走,头发已是全白,瘦骨嶙峋,看着像是百岁老人。
叶繁星紧紧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看着她,面上还带了丝笑:“娘,我没什么不痛快,您放心,我一定能好好过日子的。”
叶婉又断断续续絮絮叨叨的拉着叶繁星说了好一会,浑浊的双眼中含着泪,随着两滴泪落下,眼睛陡然清明了许多。
“娘?”叶繁星瞧的仔细,见她有了变化,连忙喊了两声,“娘,您还好么?”
却无人回答他。
叶婉像是陷入了幻境,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窗外,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眉目舒展,难得露出开怀一笑,手渐渐伸出。
声音也清晰了许多,“爹,娘,你们还是来接阿婉了,我就知道,你们是疼阿婉的。”
这应该是在叫太师夫妇吧?叶繁星没有见过,叶婉并不知亲身父母在哪,此刻最想见的,自然是养父母。
顺着叶婉的目光看去,是那株叶繁星看过无数遍的柳树,好似枝条又长了些,叶片又绿了些。
他不禁发怔,人活得艰难,走不到上坡便要走下坡,那些死物却活的上进的很,日日汲取营养往上攀登,不知疲倦。
明明都是争得自己生存的一席之地,可为何人就这般的难?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便分了无数的三六九等,等你好不容易长成,又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困扰着你,叫你不得安宁。
他自想的入神,却不见叶婉看向他那不舍的眼神,那双眼里,装满了不舍、慈爱、难过、可怜……
无数的情感在里头奔腾,不过三五息时间,似是蜡炬成灰、油尽灯枯,眼中瞬间失神,终是颓然闭上了眼,再无声息。
叶繁星始终没有转头,只是将掌中那如枯树般的手紧紧抵在额头,直枯坐到了天黑。
……
生死轮回是大事,叶繁星自是要操办一番,叶婉身份尴尬,他却不想再委屈了她,生前委曲求全也不见得有好结果,死了不大操大办一番,他这做儿子的不安心。
周季深没有走,一直跟着忙前忙后,从寿衣到入棺,甚至陪葬的东西,他都一一过目。
叶繁星如今更是懒得理周季深,母亲去了,他与国公府再无瓜葛,国公府的恩情,他铭记在心,可国公府并不需要他报恩,此时离得远远的才是正理。
玉京城中,虽说天气炎热,却一直风平浪静,自鸳宁郡主和卿风的婚事赐下以来,再未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直到有人看到,镇国公府现任国公爷、周季深为自己的外室身后事奔忙不停,还哭的昏死过去,这件沉寂了十来年的往事,又重新在街头巷尾茶楼茶肆里甚嚣尘上。
就连周玄清在昭文馆都有所耳闻,只是卿风和他关系甚笃,时常不许旁人议论,可防人之口胜于防川,即便是茶楼里,周玄清总能听到一些。
“你说,那个邹婉死了?”
“不会吧?”
“真的,死了,国公爷还在那哭呢,而且邹婉的儿子也在。”
“哎,她儿子前些日子不是才成婚么?”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娶的女子是从国公府出来的丫头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