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细雪渐渐落在了裴鸢柔软的睫毛上,并随着她愈发不匀的呼吸,慢慢融化。
未央宫内的青石板地上,也结了层薄薄的寒霜。
司俨身后站着两个衣着黯色襜褕的将作大匠,显而易见,适才这三人明显是在商议宫殿的修缮之事,而在裴鸢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后,他们便停下了交谈。
将作大匠瞧见了大长秋,亦觉出裴鸢的眉眼同宫中裴皇后有肖似之处,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亦对着裴鸢揖了一礼。
裴鸢停住了步子,边感受着奇异且快速的心跳频率,边觉自己的双颊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竟是愈发熨烫。
司俨往她的方向又走了几步,裴鸢竟是有些慌乱,只得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步子。
她和司俨的距离,由数丈,变为了一丈。
她只要迈个两三步,便能离他极近。
这般近的距离,裴鸢能清晰瞧见司俨墨黑的锋眉上也沾上了些许的落雪,更衬其容止清峻疏冷。
裴鸢表面强自撑着平静,可伴着如豆击鼓般的怦怦心跳,她只觉她躯体内仍存着另一个她。
此时此刻,另一个她正在狂奔着,且几欲啊啊啊啊啊啊地尖叫。
原本她是要同司俨道谢的,可她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真是丢死人了!!!
“我…我……”
裴鸢憋了半天,方才说出了一个我字。
——“裴小姐,身体可还有恙?”
司俨应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和不自在,他先她开口,问向了她。
男人的嗓音宛若钟磬,低沉却不失清越。不同于他相貌的冷淡阴郁,他同她说话的态度很是温和。
可明眼人皆能看出,这种温和实则是他待人的修养。
让人觉得似近非近,且透着淡淡的疏离。
这种温和,反倒是处处设防,似是与人随时保持着距离。
大长秋瞧出了裴鸢的赧然,便在她的耳旁小声提醒了一句。
裴鸢终于回过神来,适才心中的那些杂念也渐渐消弭。
她想着,司俨毕竟是诸侯世子,便按照平日所习,款款地对着司俨施了一礼。
“多谢世子…今日的救命之恩。太医说,我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言罢,裴鸢却觉这句话并未能表达出她对司俨特别真挚的感激,便又糯声添了句:“…世子之恩,裴鸢来日必将报答。”
小姑娘年岁尚小,面上稚气未脱。许是有些怕生,眉眼也有些怯生生的,脸颊也透着不大自然的绯红。
她站在簌簌的细雪之中,明眸清澈。
亦如新雪般,气质带着不谙世事,且不染尘埃的纯洁。
司俨听罢,回道:“裴小姐无需言谢,我与你兄长自幼相熟。见你逢难,自要相救。”
兄长?
裴小虎什么时候认识司俨的?
思及此,裴鸢不解地问:“世子,您…认识小虎吗?”
“小虎?”
司俨被裴鸢问的微怔。
他随即反应过来,唇边也终于有了一丝极浅极淡的笑意,回道:“你说的是裴猇罢?”
裴鸢略有些懵然地点了点头,她心中微有懊悔,她怎么就当着司俨的面,将裴猇的小名说了出来。
司俨嗓音温淡地又同她解释,道:“我的友人是你长兄,裴弼。”
裴鸢微微张了张小嘴,暗觉自己真是犯了糊涂。
那裴小虎怎么可能是司俨的友人呢?明明长兄才同他的年岁相近。
裴鸢因而赧然地垂下了双眸。
她想起了裴皇后适才的话,司俨其人,应是个头脑极其聪明的。
可她同他也只交谈了寥寥数句,却已经犯傻了数回。
裴鸢因心中的紧张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却觉司俨腰间带钩的那块玉珇还在她的掌心中握着。
她复又讷声开口,以极小的声音道:“世子…您有东西落在我这处了。”
说罢,便将小手伸向了身前男人的方向。
司俨身量颀长高大,见状便微微弯身,亦伸出了指骨分明且修长的手,接过了女孩手中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