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没想到有回应,但这回应特别敷衍,她又不是听不出来。
“我认真的,你给我消息前我就知道今年要恢复高考了。”
“嗯,我知道。”
阮文觉得自己特别赌气,就跟凌晨特别喜欢剁手似的,她要跟谢蓟生争个明白,“你不知道。”如果是别人,阮文想,她打死不会说这些话。
可谢蓟生不是别人,他说过有任何麻烦可以找他,她找了,他来了。
把她救了出来。
这个人,阮文选择信任。
又或许是因为一个人背负着秘密太辛苦,夜色太安静她就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心声。
“新王朝的建立,新皇的登基总是会有恩科。我们不是封建王朝,但道理是相似的。”
谢蓟生从没能远离政治,哪怕他并非处于中心地带,却也是一个极为清晰的旁观者。
他们都在赌,在王家沟的时候就看到过阮文学习,后来传消息回去是归还人情,尽管阮文并不是很需要。
她早就看透了一切,赌赢了。
事实上,躺在床上的阮文有点躺不住了。
“那小谢同志你信不信,咱们要和美国建交了。”
“信。”谢蓟生的回答简单扼要。
阮文坐起身来,借着窗帘缝隙处透过的一缕银白月光,她看到谢蓟生躺在那里,看的又不是那么真切。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和美国建交是早晚的事情。”谢蓟生枕着手,“之前的访华其实已经露出端倪,苏美争霸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他嘴角露出几分浅笑,“说难听点,大概就是左右逢源吧。”
阮文一时间怔怔,“你想要左右逢源,那也得有资本才是。”
“是,抗美援朝、珍宝岛反击战,这都是我们的资本。”
抗美援朝是立国之战,打败十六国联军让欧美列强不敢再小瞧他们,和苏联老大哥撕破脸后的反击战让苏联也得掂量下,这个跟班小弟并非任由人拿捏。
这些是谢蓟生耳熟能详的战争。而他的父亲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死在了异国他乡,却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带着父亲的遗骸归国。
低沉的声音消散,原本还有些躁动的人,忽然间心情就平和了下来。
阮文一直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这会儿被小谢同志打击的体无完肤。
她远没有小谢同志那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你真聪明。”半晌,阮文这才闷闷说了句。
谢蓟生声音淡淡,“谢谢。”
室内又是安静起来,能隐约听到其他邻居家传来的小孩子的哭闹声。
阮文竟然在这哭闹声中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跟她说,“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别胡说八道。”
说不定真会有人信以为真,到那时候才是惹了祸端。
阮文迷糊着问,“那你不会检举我吧?”
“不会,放心好了。”
夜色深沉,那声音轻而有力,仿若承诺。
……
谢蓟生请了假,带着阮文去找周建明。
用阮文的话说,“反正来到来了,就在首都玩一天呗,我下午坐车回去。再说了罗嘉鸣同志还在调查我呢,万一真调查出来什么,再去省城抓我多麻烦事啊,你说是吧?”
谢蓟生又不傻,知道她对罗嘉鸣还带着怨,“嗯,我送你过去。”
有个人带路倒是好的,不用去挤公交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阮文看着别号“自行车之都”的首都。
“小谢同志,你真打算在机场干一辈子吗?”
她总觉得是鹰就该翱翔天空,是龙就该潜游深海,而不是龙困浅滩、鹰鸣牢笼。
“我又不会修一辈子飞机。”谢蓟生笑了下,“放心好了,有机会我会把握的,这不关你的事。”
两人聊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提到这么一句。
阮文是有愧疚的,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蓟生同样愧疚,他知道罗嘉鸣固然是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可更多的还是……不理智。
到了清华园,阮文蹦了下来,跟推着自行车的谢蓟生并排走,“你为什么就那么坚定不移的相信我,就因为我父母牺牲了?”
谢蓟生叹了口气,“阮文,有些事情我不能说,抱歉。”
“我又没怪你,你瞒着也好,省得姑姑知道了伤心。”之前阮姑姑跟她和小表哥说阮家的事,阮文就觉得,她那不曾谋面的父母仿佛是阮姑姑活下去的动力。
这个女人正青春时期背井离乡,没了家园。中年丧夫支撑着这个家,若是再知道兄嫂的噩耗,不知道还能有多大的力气支撑着活下去。
谢蓟生看着低头看脚尖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父亲是个孤儿,曾经受过阮老的恩惠。”
这让阮文一愣,蓦的抬头看去,结果脖子咔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