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张嘴正欲说,没有的事。那头姜芙自顾自从侍者的托盘上端下一杯酒,旁白抢主咖般地,挽住孙太太胳膊,“一个个客气的哟!听你们端着架子说话,我累不死也急死。”
梁昭这才望向她,故意怠慢的语气,“姜小姐喊我梁总,才是客气了。都不在一家公司了,这样叫我好难为情。”
点到为止的聪明。你称呼我总,我也懒得关心你现如今什么职级,互换名片更是免了。
从她们简短的交谈里,梁昭才听出来。姜芙目前供职在深圳,这回,是搭了公差便车顺道来上海玩的,算故地重游。恰巧在朋友圈po的黄浦江打卡给孙太太瞧见了。这厮又是个好客的,出于旧时情分,就三催四请把姜芙拉来了。
说是情分,实则孙太太和她们的交情仅限于生意,鲜少八卦不相干的内幕。自然也不晓得这二人有什么过节,要不然,还把两个冤家拢到一起,凑麻将三缺一还是作死啊!
“深圳啊……”梁昭若有所思,尾调懒懒拖老长。
“是的,深圳。”
“那离香港蛮近的。过个江就到,方便得很,也不必过夜了。”
姜芙的微笑一秒就收束了。外人许是听不出来,但她只觉得这话里有针扎着自己。顾铮离开公司后,猎头挖他去的下家就在香港。
这数月来他活动范围也一直在那边,无论生活还是工作。
多难堪的一句话。天地良心,这阵子饶是她清楚顾铮就在对岸维港,也从来没找过他。
当年那场未遂的越轨,姜芙私心角度就不悔吗?背了个莫须有的锅,还因此丢了数载积累的饭碗,她不但悔进骨子里,且还恨透了顾铮,恨这个男人的刻薄寡恩。
她就差脱口而出,反诘梁昭,你不稀罕的男人我同样不屑,老娘现在快活得很!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倒叫我孤零零担这份罪,凭什么?凭男人天生周期短,扔了一个女人掉回头就能招下一个?
你也是得了势,所以说话中气都格外足些。然而人是风水轮流转的,得意不忘失意才是硬道理。我可没忘你当初进公司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忘了?忘了那会儿是怎么一步步抱着顾铮大腿到今天的,忘了你一开始的身份有多掉价窘迫……
不亚于现在的我,甚至不亚于外面任何一个捞偏门的女人!
只是,天生的个头优势与高跟加持之下,梁昭始终视线压迫着她,姜芙到嘴边的一顿发泄又匆促夭折。只能从弱势里看着这个女人,嫉妒比愤怒多。
有句话,叫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走。饶是姜芙恨得牙痒,也不得不认,用这句来形容梁昭再贴合不过。
就在她准备假意奉承几句的时候,梁昭忽而胃里一阵翻腾,淦!她就说女人怀孕还不如坐牢子罢,这个节骨眼掉链子,她气焰拿得正好呢。
没办法,只能急急和孙太太歉仄,她要走了,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改日定当还席赔礼。
说罢归还酒杯,拎着手袋就跑。
而这份不告而别,在来不及煞性子的姜芙看来,就是不知好歹。人都走好远了,她依旧在心里没个停地“鞭尸”:
贱女人贱女人!气死了!
这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就那样。
梁昭一路顾不上打车,已经反反复复吐三回了。胃里没什么内容物,吐的净是些酒渍和烧心的胃酸。无奈之下,就掏出手机想拉救兵,第一人选是濮素,再不济才是顾岐安。
结果通讯录才刨一半,不远不近地,听到有人喊她,带着错愕之意,
“梁昭?”
嗯。这个声线这个轻浮要死不活的腔调,是孩子他爹无疑了。
梁昭从前就编排过顾岐安,这世上男人对女人,大体只分两种,要么高要么低,本质上都属于男性维度的轻蔑姿态。偏偏他二者都不是,他只有无可无不可。你要是拒绝他的撩拨,公子哥也没所谓的,爱谁谁吧,少你一个这地球转不动吗?
不照样转?甚者,还能在你肚子里转出个“球”来。
梁昭单手扶着树干,踉跄站稳间,冷冷回视他,“合理怀疑你跟踪我。否则,怎么出现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这么恰巧?”
眼见着她不倒翁般地倒不了又立不直,某人走过去,意思地搀住她,“嗯,我不要工作也不要社交了,就成天私生饭一样围着你转。”话说得好刺耳又十足十客观,只差内涵你,多少有点被害妄想症。
“你还知道私生饭哦?”
顾岐安一脸你没事吧,“我只大你四岁,梁小姐。不要企图和顾丁遥为伍了,这个年轻态思维要不得,我甚至担心你会和肚子里的抢奶嘴。”
“你滚……”罢!
梁昭原本要泼蛮地呛回去的,可惜吐脱了水、酒又上头。好像血条都攒了九成九,那个感叹号发射失败,功亏一篑了。
有人冷幽幽的风凉话,“我是敢滚,你倒是敢往地上摔?”
说话间,就将她整个打横抱起来。得亏他今晚沾酒不多,且酒力一向不错,否则一道睡大街吧。顾岐安抱她去路边拦车,直观感受是这个骨架好轻,但说话毫不厚道,“你重了,重了许多。”
梁昭被他一颠一颠地,面色异样红,倒也醒回几分神,“废话。你抱的两个人。”
“不,我能实实在在地掂量出来,这个增重只来自你的净体重。”顾某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我会信你?中午才上秤的,96斤不多不少。”
“当真?看错单位了吧。”
顾岐安把人放进车后座里,自己一并坐进去,报了个地点。石库门老屋那边。
梁昭从模糊里挣出意识,“别,我回滨江。梁女士不会要我进门的。”
这下轮到他无措,解袖口松泛的手停住了,目光看着她,“是这两天都如此?”
“嗯……”梁昭囫囵哼哼,胃里翻江倒海,来不及解释更多,只有开闸泄洪般的吐意。最后,在后座二人都不设防之下,一猛子倾身向前,
溅了顾岐安的衬衣袖口和仔裤。
某人趋利避害的直觉,身子即刻避开了,也无情抽回腿。天杀的,他那么个洁癖主义,遇到她,上辈子是杀人还是放了火!
原本要栽他身上去的梁昭就这么径直一跌,滚到座位空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