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旌脸上带着浅淡的自嘲,拆这封信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究竟有多自作多情而已。
信封缓缓脱落,清冷的幽香直直地扑入鼻息,他动作停下,心头一震。
这兰花香甚为熟悉,在西北大漠那几年,曾是魂牵梦绕般的存在。
这信,确实是真的。
但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怀疑她是否遭到了什么不测,轻飘飘的信纸被捏在手中,陆旌指骨泛白,一时竟不敢看其中内容,沉声道:“她出什么事了?”
府兵被松绑后,因为紧张而冷汗涔涔,进而接了旁边人递来的水壶,大口大口地灌水,闻言后呛地满脸通红:“什么出什么事了?是问五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瞧着面前人冷硬的面孔,慌忙道:“五小姐没出什么事,在京城好好的。”
陆旌面色稍松,缓慢地打开纸张,一排排秀气小楷映入眼帘,笔迹端正,内容大方得体,只是字里行间布满了疏离感,从头至尾看下来,像是给陌生人写的。
她以前,可从未这般乖顺恭敬地叫过他殿下。
陆旌的目光在纸张上停了很长时间,这内容让他很是不悦,偏偏看了一遍又一遍。
徐州的玉牙梳,和京中那些名贵器物相比,上不得台面,她向来看不上那些次品,又怎会千里迢迢从他这里求取。
吴川站地近了些,不小心瞄到其中内容,颇为愤懑,这五小姐都已经要嫁给别人了,怎还来招惹殿下。
他想起从京城收到的密报,提醒地非常刻意:“殿下,前几日的早朝,陛下当着众多朝臣的面,训斥了顾丞相,这么多年来头一回。”
陆旌突然有些疲惫。
难怪信中内容如此冷淡。
原来并非真情实意,而是为家族前途来跟他求和。
许是在徐州中的箭毒又开始发作了,伤口处隐隐作痛,他阖上眼眸,许久后,淡声吩咐:“吴川,备马。”
“殿下不可。”
备马是要去干什么,当然是为了顾宜宁的一封信,返回徐州买玉牙梳了。
对于她的要求,殿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吴川叹了口气,林顾两家定亲那件事,其实早就传入了徐州。
信使传话的时候,素日里沉着冷静的男人唇角渐渐扯平,紧绷,似是不信,淡声让人再重复一遍。
直至那信使重复了第二遍,第三遍,声音逐渐变小,瞧着主子一张脸冷如九天之上的玄冰,浑身重重一抖,跪下道:“许是京城那边弄错了消息,待属下再去查明。”
陆旌敛着眼眸,手背上青筋隐隐可见,愣是狠狠克制着体内气息,才不至于使自己失控,“查清楚了再报。”
“属下遵命。”
上翎军情报系统何其严密和周全,定亲的事到底查没查清楚,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包括陆旌。
他这般自欺欺人,不知好还是不好。
殿下战功赫赫威名在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不行,可偏偏,看中了顾丞相的掌上明珠。
顾丞相是个爱女如命的,自然依着女儿的意愿行事。
这下连强取豪夺也不成了。
周围侍卫和门客大气不敢出一声,整间屋子似是坠入了冰窟窿。
当天晚上,陆旌独自在湖边漠着脸坐了一宿,也是那时,失了警惕心,白白挨了刺客射来的一支利箭,箭头有毒,毒性烈,直逼人性命,若不是身旁恰有名医指点,半个臂膀可就废了。
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吴川仍心有余悸,他怕了顾宜宁。
吴川跪下劝阻:“大夫说,殿下现在不宜骑马,不利于伤口恢复。”
一向不多嘴的周寒也出了声:“殿下,这里不是漠北,无须这般损害自己的身体。”
见主子铁青着脸,吴川心里发虚,气势也弱了下来:“就算将玉牙梳带回去了,五小姐也会把它搁置一旁,殿下不必为五小姐做到这种地步。”
这些字眼,宛若一把又一把的利剑,刺入肺腑,缴地呼吸都沉痛不已。
两人轮番劝说,陆旌眉眼越发不耐,“说够了么?”
吴川小心翼翼道:“属下可代替殿下去徐州取玉牙梳,还望殿下恩准。”
陆旌看他一眼,没吭声。
吴川默默在心里收回了这句话,上翎军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给姑娘家挑首饰只会遭到白眼而非夸赞。
就连殿下,都是在五小姐那里接连碰了几次壁之后,才渐渐培养出了点审美。
他上次自告奋勇帮殿下给顾宜宁选了个长簪,隔天就被相府退了回来,而后陆旌冷了他一个月有余。
从那以后,他惹谁都不敢再惹顾宜宁这位祖宗。
暮霭沉沉,陆旌翻身上马,瞥了眼身侧的相府府兵,眼底阴沉晦暗,声音也淡漠地令人心颤,“以后你家小姐的事,不必再告知本王。”
府兵低着头愣了下,应是。
吴川心中一喜,只觉殿下幡然醒悟,终于肯及时止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