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长长叹了口气,“戚爱卿啊,阿瑜心肠太软,你在黔州一定要多多照看着他。朕此生之憾有三:一是没听楼公之言,养虎为患;二是准楼公还乡,致使边患重现;三则是只教了阿瑜为君之仁,未教他为君之狠。朕如今年纪大了,诸多事情越发身不由己,若就这般登仙了去,倒也一了百了。”
戚淮忙道:“皇上正值盛年,何以出此言?请皇上放心,臣就算拼了命也定会力保安王周全。”
天子颓然眼神忽然锐利起来,“朕不只要你保护他,亦要助他有一番作为。”
戚淮随即明白过来,安王若要回京,定得有所建树,才能堵住百官之口。
“今后每个月派人给朕传一次信,朕一会儿拟道密旨给你,你此去该惩之人便严惩,切勿漏放。还有,让萧牧别回来了,安排他顶上符阳县令之位。”
戚淮:“臣领命。”
皇上:“退下罢!”
戚淮告退,天子又将藏于暗处的一只青花陶罐取出,尝了一勺枇杷膏,本该香甜的味道忽然多了一丝苦涩。
十里亭,送别亭。
容貌清俊飘逸的男子伫立长柳之下,时光对貌美之人似乎总是仁慈些,即使年过而立,他依然如清风朗月,清绝出尘。
城门方向,两匹骏马正奔腾而来。
行至长亭处,马蹄渐歇。
“陆大人在此等谁?”
中年男子:“听闻戚大人今日离京,特来给戚大人送行。”
戚淮下马回礼,客套道:“能得陆大人亲自送行,下官受宠若惊。”
两人寒暄了几句,戚淮道:“陆大人若无他事,下官便先走了。此去路迢,不然下官要露宿荒野。”
陆依霖这才道:“陆大人赶路,那我便不多加耽搁,只有一物,还请戚大人帮忙转送。”
说罢,陆依霖将一只精致的小匣子递给戚淮,“此乃小女生母遗物,麻烦戚大人转交与她。”
戚淮未接,狐疑地看了面前美男子一眼,“陆大人既然放不下心,何不亲自派人去探望一趟?”
陆依霖面色有点难堪,“她与陆家已再无关联,戚大人不愿忙这个忙便算了……”
“那下官便先行告辞。”戚淮道。
陆依霖面色一沉,没想戚淮竟这么不给面子。看着戚淮就这样跨马离去,他跟着走了两步,似想再说点什么,终究是放下了那只欲作挽留之态的手。
萧牧最近几日眼皮直跳,他总觉得像有什么倒霉事要发生。
正这么想着,安王和姚侍卫几乎同时来了。
顾君瑜一来便道:“看来萧大人办事效率果真高。”
萧牧额头突突疼,忙问姚侍卫:“可有查到什么?”
姚侍卫将物证呈上,又将绑了的两个人证进来。
一番审问之后,顾君瑜和萧牧心中都有了底,曾波确实动过官粮,除了层层贪污之外,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曾波运送了大量官粮到益州。
目前看来,贪污倒算小事了,毕竟锦国的贪墨之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益州乃天府之国,素来富庶,理应不需黔州这种蛮荒之地提供粮食才对。曾波运大量粮食过去,此举只有一种可能——益州养着大量私兵。
而益州目前是安成磊坐镇,其幕后主人是谁,昭然若揭。
姚侍卫:“不知这两人怎么处理?”
萧牧看向顾君瑜,顾君瑜略微一想,“关起来,一同押回京。”
姚侍卫将人证带下,萧牧主动对顾君瑜道:“王爷,此事干系重大,我觉得暂且先别声张也妙。我们目前首要任务是赶紧回京,此地不可再久留。”
益州离符阳如此之近,若益州私养大量兵马,他们的处境就更加危险,萧牧只想尽早回京交差。
顾君瑜知道萧牧的打算,不过若安成磊真的私养了大量兵马,他们就这样急匆匆上路,没准挑战性更大。
“萧大人,依我之见,不如先控制住曾波。此人目无王法,连萧大人这样的朝廷重臣他都不放在眼中,可见他早有后手。至于是什么后手,我想萧大人比我清楚。”
萧牧有些被他说动,“王爷有何对策?”
顾君瑜:“先控制住他,借他之手,引君入瓮。”
萧牧迟疑地看向他,渐渐似明白过来。
不过萧牧心中也有个疑惑,他与安王倒也不是最近才认识,以前在京城也偶有打照面的机会。
在他印象中,安王是个有些理想化的人,心无城府,怎眼前之人却满腹谋划?
兴许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顾君瑜不知他心中的疑惑,“此事便有劳萧大人了。曾波和许家贪了百姓那么多东西,也是时候让他们将抢来的粮食还给百姓了。”
萧牧:……想他一个从三品武官,却总被按着头处理这些七品县令的芝麻小事……
交涉了曾波之事,顾君瑜回到院子,这次是真的要准备离开符阳了。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声,光与影在庭院中的高大乔木下变幻出一片片斑驳。顾君瑜站在窗前,心中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王爷。”娇软的声音叫他从遐想中拉回。
顾君瑜转过身,便见陆沉菀手上抱着一只小坛子走来,看上去有些像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