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都是贺兰毓一句话的事情,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总是会有各种法子教她折颈相就。
温窈站在冷风中抽了口气,留下话教众人不准轻举妄动,便随其中一个婆子往明澄院去了。
踏进院门一路穿过前头游廊,东面一处影壁旁的三道圆月门通后院,领路的婢女直接带她到了贺兰毓寝间外。
“爷在里头等着姨娘呢。”婢女打开门,冲她比了比手。
温窈迈步进去,方才走出两步,身后的门便关上了,她心头止不住一跳。
屋里烛火燃得通明,她站在屋心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贺兰毓出来时只着一件银白色织羽长袍,头发松散披在背上,刚沐浴过后,身上还带着一股浅淡的宁和膏的味道。
“你来晚了。”
他一贯是风轻云淡,仿佛方才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也仿佛只当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抵抗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小孩子才会不听话、使性子,徒劳做些无谓的抵抗,还以为僵持着就是自己的筹码。
温窈鄙夷他这般手段,后退几步戒备望着他,“你要我来做什么?云嬷嬷是温家的人,不是你贺府的下人,由不得你来安排去处。”
“那你呢?”
贺兰毓停下步子,负手站在她几步之遥,唇角在笑,眸中却隐约压抑着风浪。
“她不是贺府的人,但你是。”
歪理!
她不说话,静默片刻,贺兰毓忽地道:“过来。”
他并不急于靠近,立在几步之外眸光沉沉望着她,“温渺渺,自己到我跟前来,你的人便可以继续留下。”
贺兰毓觉得公平,但温窈摇头,“不必了,明日我便会送云嬷嬷离开贺府,用不着你操心。”
她不是玩物,做不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他摇尾乞怜。
温窈转身往屏风外奔去,纤瘦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决绝,贺兰毓眸中顿时晦暗,双手在身后握了握,骨节捏出几声闷响。
他骤然提步逼近,锢着腰一把将人抓了回去,“我说的话你全当做耳旁风是吗?”
“要你学乖,你偏到老夫人跟前卖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逊,温渺渺,谁给你的胆子,谁?!”
第13章忘忧他是自作自受。
贺兰毓眉尖凝聚着雷霆,抱着她,一把将人扔在了锦被上,欺身而上,径直把她困在了一方被衾铸造的柔软牢狱中。
“你放开我!”
温窈用尽全力抓咬踢打他,一双纤纤玉手在他脖颈上留下数道鲜红的抓痕,鬓边的珠钗掉落在枕头上,额发凌乱散在脸颊边。
贺兰毓一时却并未继续动作,制住她胡乱蹬的双腿,又抓着她的双手钳在头顶,眉间阴云密布,沉声问:“自己说,去燕林庄园打得什么主意?”
她红着眼眶,紧抿着唇,不想教自己当着他的面懦弱地哭出来。
贺兰毓冷笑了声,突然抓住她一只手放在那条伤腿上,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教她隔着衣裳去感受他膝盖处,那块稍比常人外凸的畸形骨骼。
“是为这个吧?嗯?”
他目光锋利俯视她,“温渺渺,你想看的就是这个对不对,看我当初是如何的狼狈不堪,也想看老头子如今又能怎么教我受挫,对吗?”
温窈腕子攥在他掌中捏得很紧很紧,她挣脱不开避无可避,只能用力将手握成拳,不肯碰他的伤处。
“这是你自作自受!贺兰毓你是自作自受!”
她紧咬着牙,回敬他满腔地愤恨,一双泛红的眼睛在灯火下摇曳出破碎的微光,清楚倒印出他愠怒的面容。
几年前大婚之夜,贺兰毓醉酒闯洞房,险些强占了她。
温窈始终都记得被他巨大的阴影笼罩的恐惧,那次她哭得很厉害,一遍又一遍求他,求三哥别那样对她,才好歹唤回他残存的一丝理智。
但他依旧想要带她走,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甚至大逆不道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与易连铮、与所有人为敌。
若非出格至此,老太爷何至于打断他一条腿。
贺兰毓闻言忽地怒极反笑,“对,你说得对,我是自作自受,你跟我之间从来都只是我一厢情愿!”
“温渺渺,你的眼里永远只有黑和白,只有你自己的爱恨喜恶,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我,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却转头便可以另嫁他人。”
他拧眉质问她,“你对着易连铮笑靥如花的时候,有没有一时半刻想起过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贺兰毓言语间直起身来,伸手一把扯开腰间的长袍系带,在她面前露出满身新旧交加的伤痕,握住她下颌迫使她看。
那些伤痕有的是在战场上留下,也有的是在军营中放任自流时留下,但温渺渺怎么会知道,他那五年是怎么活着的?
她在与易连铮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时,他麻木地在黑场子里作困兽之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知痛为何物。
她从前对他说过多少甜言蜜语,数都数不过来,偏他句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午夜梦回亦或是伤重昏迷之际,曾经的那些景象都会像是走马灯似得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只等醒来发现一无所有时,蜜糖转眼就变成砒霜,比那些入骨的伤痕更加要人的命。
后来的他总是反复做一个梦,梦里的温渺渺笑着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口,而后转身投进了易连铮的怀抱里。
他独自一个人在苦寒的边城,熬过了整整五年的求而不得。
可自以为的放下却原来只不过是被灰尘掩埋的火种,风一吹,立刻在心间烧出一片灼人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