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着眼,面向床里侧,也不知在看向哪里,很像从前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的委屈样子。
他便拿出耐心,温声哄着:“渺渺,怄气也好,不怄气也罢,但都别躲着我,我今日只是想看看你,也带了些你从前喜欢的吃食和玩意儿,你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温窈忽地拧眉翻身坐起来,径直截断了他的话。
贺兰毓扶在她肩上的手一顿,眸中直直望向她。
她冷声道:“我对你已经没有所谓的情分了,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喜欢的那个温渺渺,喜欢你的那个温渺渺,早在几年前就不存在了!”
她看着他面上倏忽停滞的神情、眼中渐渐黯淡的光,狠下心要与他一刀两断,只将话说得更加决绝。
“喜欢你的那个温渺渺不会舍得不见你,也不会愿意在你受伤的时候,还离开你那么远,她会守着你,为你伤心、担忧,可我不会!”
“因为我根本就已经不在乎你了,你又偏偏来我眼前做什么呢?”
那些话是刀子,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往他心上扎的利刃。
贺兰毓闻言静默良久,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竭尽全力地想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分辨出一丝一毫地言不由衷来。
满室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他低哑地声音响起。
“可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是你……”
贺兰毓的执拗与固执,早已经深藏进他的每一寸骨血里。
从当年百般反骨也要提刀上沙场,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温渺渺,他一直都是他,好坏参半,却总归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他的心意。
可他就不会怕吗?
不是的,他也会怕她的又一次决绝开口,于是匆忙说:“你怕是醉糊涂了,方才既喝过了解酒汤,那就早些休息吧。”
贺兰毓面上仿佛依然是那般波澜不兴,说完便不打算再逗留,压根儿没给她再出声的机会。
温窈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仰面倒回到迎枕上,目光怔怔望着窗外被灯火照成暖黄色的飞雪出神。
她不知道还应该怎么做,才能了结他的心结。
晚间戌时末,屋里的烛火几近燃到尽头。
她睁眼瞧着摇曳的火苗,直看到眼睛干涩,这才扬声冲外头唤了锦珠打热水进来,洗漱就寝。
锦珠期间始终低着头,几番欲言又止都生生咽了下去,也没敢教温窈察觉端倪。
她没说,相爷其实一直没走,就席地坐在外头廊檐下怔忡失神,听见里间唤人,也教她们如常伺候,不必声张。
贺兰毓的确只是想安静坐会儿。
以前闲来无事总席地坐在檐下跟温渺渺喝酒,现在没有酒了、没有漫天璀璨的星星,也就没有温渺渺了。
她说得那些话,或许是真心的,但他不喜欢,也不愿意相信。
这晚上的雪下得很大,纷飞飘扬地像是春日的柳絮,被风刮进走廊中,落满了他一身。
锦珠锦瑞谁都不敢上前,两个人扒着墙角偷偷地看,锦瑞疑惑得很,小声问:“相爷为什么不进屋啊,他不冷吗?”
锦珠道:“可能姨娘还在置气吧,你也知道,男人都好面子……”
锦瑞脸一皱,“那相爷席地坐在檐下的模样,都被我们看到了,这就很有面子吗?”
锦珠:“……那肯定你看到你也不敢说出去啊,笨!”
锦瑞哦一声,又问:“那你觉得相爷要坐到什么时候才会走啊?这都好晚了,如果相爷不走,我们是不是也不能睡?”
锦珠闻言又看了眼檐下的相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了,显然不是为赏风花雪月,也就肯定不会召人上前伺候。
遂说:“那倒不必,咱们到点儿睡咱们的,相爷约莫要坐在明天早上的。”
“你怎么知道?”锦瑞狐疑。
锦珠屈指敲人脑门儿,“你听说过什么叫苦肉计吗?相爷今儿晚上吃点苦头,在姨娘房外坐一晚上,等姨娘明儿早上一看,说不定心一软,咱们就能回去了!”
她只是想着若自己和来福吵架,来福使出这一招,那她肯定会招架不住,原谅他的。
可两个丫头猜错了。
翌日清晨,锦珠起身打水去主屋伺候温窈洗漱时,檐下已没有相爷的身影。
她后来好奇,去问了守门的小厮,才道是相爷静静孤坐大半晚,临至清晨寅初,便启程单骑快马返回盛京上朝去了。
嗐!原道是真的静坐,并不是苦肉计啊……
明澄院那边儿卯时过四刻时有了动静。
盈袖教人守着看了大半晚,这厢得了准信儿,才揣着手进屋回禀。
寝间里的灯烛垂泪,不眠不休地燃了一整晚,床榻上的齐云舒同样辗转难眠,见她进来,手肘撑在软枕上起来些,眸中止不住忧心忡忡。
“怎么样?”
盈袖忙宽慰道:“夫人安心,那边儿来信儿了,说温氏没回来。”
齐云舒听罢轻舒一口气,可心中一股酸,回过神儿便又压不住地蹭蹭往外头冒。
这都去了第几回了,约莫八九回了吧?
打那会儿伤还没好全时便去过,到如今仍旧回回空手而归,却又回回还要去,每次回来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教他对温氏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