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秦九轻放下的。
他想起小白骨说的话:“骨在绛霜谷里待了好久,可能是待太久了,有一天忽然很难过,难过得哭了,哭完头痛欲裂,然后遇到了神书。”
之前的秦九轻并未想太多,只以为是小家伙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才流眼泪,如今……
白小谷真的是因为孤单吗。
想起他一次次向他要的承诺……
他。
丢下他了吗。
秦九轻心如刀割,本想将整个乾坤珠丢下去,但落到地面上的唯有那本书。
白小谷最爱的美食,最喜欢的白衣裳,辛苦收集的小物件,全都抵不过一本写满秦九轻的书。
他捧在掌骨,只是看了一眼,便开心得眼睛冒花花的‘神’书。
君上暝压住眼底的晦暗,道:“他永远也记不住你,但永远也忘不了你。”
“真正顶级的幻术,必须连自己都沉浸其中。”
“他离不开乾坤清明大阵,他……醒不过来。”
君上暝不愿说得太细,因为这每字每句都是捅在他心口的刀,可他不得不告诉秦九轻,告诉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男人。
白小谷是整个大阵的‘灵’,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他不是月知,也是月知。
他饱含着月知的放不下和忘不掉,是哪怕深陷阵中,也禁不住留下的一缕眷恋。
他模模糊糊的记着秦九轻。
他朦朦胧胧地念着他们的过去。
他不肯放弃地试图寻找他。
这完美无瑕的乾坤清明大阵,这整个世界都沉浸其中的浩瀚幻术。
因一己私情,留下了一道缝隙。
他想见他。
哪怕以身殉阵,哪怕没了觉知,哪怕沦为一具枯骨。
他还是想见他。
可是他永远也离不开绛霜谷。
白小谷作为压阵的灵,离开便意味着乾坤清明大阵松动,一旦大阵彻底破掉,鬼界中被镇压的‘真实’便会挤压溢出,化作白昼和黑夜,吞噬这个世界。
当世界遭遇致命的危险,白小谷最深沉的本能是保护秦九轻,所以他会回到绛霜谷,会凝固时间,会重塑大阵,会让一切恢复如初。
就像现在。
小白骨孤零零地待在绛霜谷,带着对恋人的思念,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轮回。
而外面的世界,一片太平峥嵘。
君上暝:“想不想救他。”
秦九轻转头盯他。
君上暝:“在这个幻境中,他要么作为阵心永远留在绛霜谷,要么因为破阵而陷入痛苦的轮回。”
秦九轻:“这不是第一次。”
君上暝:“当然。”
秦九轻说不出话了,千年来白小谷一直在找他,一直在不断地因为那本书而走出绛霜谷,想尽一切办法靠近他。
可他无论以什么形式和他相遇,最后都是一场注定的分别。
别丢下我。
他到底丢下他多少次!
君上暝道:“这一次你会被井弘文丢到绛霜谷,也是他的潜意识有意为之。”白小谷绝不会让秦九轻魂飞魄散,整个世界的意志都在悄无声息地保护着秦九轻。
井弘文自以为是恨透了秦九轻,想将他丢到绛霜谷让他生不如死,殊不知是这个‘世界’在引导他这么做。
白小谷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
他只是时时刻刻想着他,时时刻刻担心着,时时刻刻守护着。
他的意念足以撼动这个由他重塑的世界。
君上暝杀不死秦九轻。
这个世界谁都不可能让他死亡。
因为这个世界的神,不允许。
秦九轻压住从胸腔蔓延而上的刺痛,问道:“为什么这次我没有忘记?”
君上暝:“因为你带他去了鬼界。”
秦九轻:“千月幻境?”
君上暝:“他反抗了乾坤清明阵。”
这话听起来很怪,可一旦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便可以理解。
所谓千月幻境并不是真的幻境,而是被封印的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
混沌的真实。
秦九轻带着白小谷踏入千月幻境,白小谷为了保护他不被真实吞没,所以逆转时空,回到了十三年前。
这是唯一一次,白小谷反抗了这个遮天蔽日的巨大幻术。
他逆转了幻术的时间。
他改变了这个将他自己都完全封印的幻境。
他觉醒了识魂。
这一点君上暝不准备告诉秦九轻,谎言的至高境界是七分真三分假。
他要月知,他要的是完完全全的月知。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月知无法舍弃的,他可以帮他舍弃。
君上暝:“想让白小谷摆脱阵灵的悲剧,唯有唤醒月知。”
秦九轻盯着他:“白小谷不是月知。”
君上暝:“是与不是,只有你知道。”
秦九轻连半点信任都吝于给他。
君上暝自然清楚,他道:“合作而已,我只要月知的三魂,你可以带走他的仙骨。”
秦九轻沉声不语。
君上暝嗤笑:“只要你让他苏醒,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秦九轻洞悉他的心思:“你要毁掉这个世界。”
君上暝敛眉,低声道:“怎么会,他拼尽性命保护的,我怎能忍心毁掉。”
秦九轻直白道:“月知醒了,幻术破灭。”也就意味着世界毁灭。
君上暝抬眸盯他:“换个人便是了。”
他说得轻飘飘,可其中蕴含的却是破局的最优解。
也是最残酷的方式。
月知以身祭阵,塑造了巨大的幻术来支撑这个早该毁灭的世界。
想要让他苏醒,又不能让这个世界毁灭,唯一的办法是有人替代。谁能替代他?
君上暝可以。
秦九轻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