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说她无聊,秋天的衣服非要摆到春节穿,纯粹找冻,也不怕感冒。
陈凤霞当时反驳,她到时候不会在里头穿保暖内衣跟羊毛衫啊。
现在,衣柜门开了,太阳从窗户打进来,刚好照在大衣上。驼色的衣服泛着层柔和的光晕,引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
多舒服的料子,穿上身,里头配白毛衣,再扎上那条乔其纱的丝巾,真好。
陈凤霞偷偷看了眼窗外。外头静悄悄的,只有杜招娣收拾锅碗发出的声响。
偶尔,还有只鸽子扑棱着翅膀穿过院落。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跟做贼似的伸出手,探向了衣柜。
外头突然间传来脚步声。
陈凤霞手一抖,慌里慌张地从衣架上拽下了衣服。衣架被拖得弹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
外头来的人已经扯着嗓子问:“还有吃的吗?有什么随便给来点。”
是早上起晚了的单身汉,不耐烦再自己做吃的。
杜招娣从厨房里头出来,大着胆子招呼客人:“还有玉米跟南瓜馒头,你要哪样?粥还剩下半碗了,你要的话送你了。”
客人赶紧道谢,直接呼呼啦啦喝完了温凉的粥,然后一手煮玉米一手馒头,左右开弓的吃着走了。
陈凤霞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胸腔子。
慌什么?
脑袋瓜子里冒出个声音骂自己:在你家里头,你自己的衣服,你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
她捂住胸口,重复了一遍脑海中的话。
就是,她的衣服呢。大衣,舒舒服服的呢子大衣,崭新的大衣。
她有什么好怕。
她抱着衣服一屁股坐回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穿衣镜里头照出了她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她眼睛瞥到了,就下意识抹了把脸,骂了声:“神经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她自己。
可不是发神经吗?手跟枯树皮一样,也用来抹脸,脸都被擦得生疼。
陈凤霞努力镇定下来,先放下怀里的衣服。
再这么抱下去,多板正的大衣也得叫搓皱了。
她站起身,三两步走回衣柜前,翻出条白毛衣。
这衣服还是早两年娘家一位远房表姐给她的,说是从香港那边回来的,洋气的很。
可都过了好几年,再洋气的衣服上头也起球了,离时髦大概是艺术馆到博物馆的距离。
不过没关系,白毛衣,再过几十年,基础款也是那样。
陈凤霞放下衣服,准备脱了身上的马甲式短袄换上。手都开了扣子,她又改了主意。
对,得先洗把脸。
卖了一早上的早点,就算没有油炸烟熏,她的脸也全是熏出来的油光啊。
哎呦,刚才自己就这样跟个傻子似的抱着大衣,还从架子上拽衣服。
老天爷哎,衣服都被糟蹋了吧。
陈凤霞有心想翻检大衣,又怕本来没弄脏,再让她的手抓一回,直接勾出球了。
她赶紧跑到厨房,先打了半盆热水准备洗脸。
端着盆出来时,陈凤霞差点儿迎头撞到杜招娣身上,吓得她手一抖,盆里的水都晃了几晃,溅了两滴到地上。
杜招娣不明所以,看她要端盆出去,赶紧开口喊:“凤霞,你放着,我来洗。你去学校吧。”
说着,她将电饭锅放在了灶台上,伸手要接陈凤霞手上的水盆。
陈凤霞下意识地想松手,却在最后一瞬紧紧握住了脸盆的边:“我,我脸上沾了灰,不洗干净去学校,人家看了要笑话明明的。”
对,她不能蓬头垢面灰不溜秋地跑去学校,她得给女儿长脸。
想到这点,陈凤霞心里头舒服多了,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杜招娣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就呆呆地“哦”了一声,松开了要端脸盆的手。
陈凤霞只觉得自己手上一沉,那半盆水又归属了自己。
她端着脸盆,跟被狗撵了一样,直接跑进了浴室。
等到门关上,她才喘了口粗气,捧起水打湿自己的脸。待脸上湿透了,她又开始不知所措。
洗脸要用什么?洗脸皂还是洗面奶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