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鼓声一阵急促的敲击后,忽而落下最后一个鼓点。台上的男女停下了舞蹈的动作,朝观众们行了个礼。
台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鼓掌叫好。真好啊,过年时就该看这样热烈喜庆的歌舞。
有人掏出了硬币,往平台上丢。
这是当地人看集会上杂耍之类的文艺演出的习惯,要么是演出班自己拿着笸箩到观众席上讨赏钱,要么是观众自己往台上扔钞票。你给与不给,都没人强迫,带着点锦上添花的意思。
身穿绣满各色花纹民族服装的曲比沙红跑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硬币,然后朝着台下喊:“你是要头巾、镯子还是铃铛跟木鼓啊?”
她声音还没落下,花郎就推着小车过来了。呵,好多东西,有蜡染的布包,有雕刻着不知道什么字母的手镯,有绣满了花纹的披风,还有五颜六色的腰带,甚至还有全套的民族服装。挂在架子上,叫太阳光一打,呵,花纹的丝线都在发光。
乖乖,他们不仅载歌载舞,他们还卖东西哩。
围观的游客们有的伸长脖子往前看,小孩子发出激动的声响:“铃铛,我要铃铛。”,有的则收回脑袋往后面藏,就要溜之大吉。
偏偏后者的同伴不配合,还要拽住他们:“别走,还有呢,他们一趟演三出,上午下午晚上节目都不一样。”
光是冲着这个,住在周围的村民都天天带自家的亲友过来看热闹。村里请人唱戏那是要家家户户出份子钱的,这个新鲜又热闹,不要钱!
想撤退的人被后面的歌舞表演勾了魂,舍不得离开,又害怕会被推销东西自己不想买,面上过不去。谁知道那推着小车的少数民族少女根本不一一兜售,只简单地接待完上前询问的客人,就守着车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台下,跟大家一起继续欣赏台上演出。
这回舞台上没有年轻姑娘了,全是精神抖擞的小伙子。
跳舞的人肩上斜挎大而重的三弦,弹拨铁皮扣片,发出“嚓嚓”的声响。他们便就着这旋律与节拍前进、转身、跳跃,然后击掌对脚。
除了舞者各自的动作外,台上人的队形变化也是一大特点。二三十个小伙子随着领头的舞者忽而变成两大横排,进退有度,如同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忽而潮起潮落,他们又成了双龙吐须的队形。两两对舞之后再依次散开,仿佛渠水分流而去。
每一个舞者都在左右晃动身体,用力摆跨。平心而论,他们的动作谈不上多复杂,但是舞蹈的力度和图形变化的美感,让他们的整场演出都充满了浓郁的乡野之趣,更别说带动的热烈气氛了。
没瞧见三小只同学已经跟着台上的动作开始扭腰撅屁.股抬脚了吗?
一个小孩模仿,千百个小孩就会跟着动。到后面,曲比沙红索性请小朋友们都上台,让花郎教他们跳舞。
哇哇哇,太兴奋了,小孩子们个个激动得不要不要的。以至于他们跳完舞下来,要求购买那种绣了花的小衣服时,家里大人都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亲朋好友都在呢。
三场歌舞演出结束,小车上的各种小饰品和衣服都清了过半库存。其中腰带和绣囊的销量最好,连陈凤霞都过去身体力行地支持了回生意。
她打开绣囊口,让大家一起闻晒干了的摸摸香的香气,笑嘻嘻道;“等后面我这里的摸摸香种起来了,我们也卖绣囊。”
她还积极推销,“这是好东西,能驱赶蚊子的。石书记,你们真该人手一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石书记笑着点头,招呼身后的秘书:“给我拿一打过来。”
等图形各异的香囊送到他手上时,他给陪同他一道过来的干部和工作人员每人都发了一只,笑道:“新年快乐,辛苦大家了。”
说着,等到分完了香囊,他才朝郑国强点点头:“嗯,那我们先走一步,新年快乐啊。”
舞台上的曲比沙红却拿着话筒招呼要离开的客人们:“中午大家去蒙古包用餐的话,我们还有演出,敬请大家期待。”
不少人开玩笑喊:“要钱不?”
曲比沙红一本正经:“吃饭要钱,看歌舞不要钱。”
哇,这就很绝了。
石书记脸上显出了丝犹豫,但还是跟陈凤霞等人挥了挥手,笑着打招呼离开:“你们忙。”
说着,便带领队伍离开。
陈老板可没打算留他。郑国强也毫不在意,只眼睛盯着卖东西的曲比沙红等人,好奇不已:“他们现在怎么也做生意了?”
唱歌跳舞这些不算,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人天天坐在屋里做绣活吧。倒是贩卖带有民族色彩的小商品,还真挺出乎他们意料的。
陈高氏倒是一点儿也不稀奇:“住在灯市口,哪有不卖东西的。”
就连那些原本胆子最小,宁可在工地搬砖头也坚决不碰买卖的人,几年住下来心思也活泛了。
他们即便不敢跟周强一样倒卖bb机,也敢喊家里小孩去网吧下单头花之类的小饰品和衣服,都是认准了小敏母亲开的店下单,感觉是熟人有保障。这样晚上也能在灯市口摆摊子卖,反正这种东西不会坏,卖不掉还能再摆摆。
甚至有人在江海没卖掉,过年回老家时还不辞辛苦地拖上车,准备趁着新年在老家卖掉。
就很绝。
说起来虽然现在因为政府政策的扶持,江海已经多了不少美食街,但灯市口始终能够成为地标一般的存在,除了街头艺人的演出之外,这些从网上下单拿货倒卖的小商贩也是重要的贡献力量。
因为他们通过网络,缩短了流行的时间差,始终都能将香港深圳那边的流行新动向第一时刻带到江海。那些没有经济实力或者就是不想花那钱逛丽影之类的大型购物中心的时尚男女自然就愿意到灯市口来淘货。
来都来了,逛街哪有不吃东西的道理。夜市生意火爆,自然也就正常。
反正,在陈家老两口看来,这些从山里来的姑娘小伙子们想起来卖自己民族的特色产品,太正常不过了。只是他们还需要磨炼,做买卖哪有不讨价还价的呢,哪里能这样直通通。还有,要会吆喝啊,唱山歌招揽客人也行,不能光在台上表演啊。
陈敏佳不担忧这些人的生意,她只犯愁:“嬢嬢,他们都出来卖东西了,那谁去盖房子啊?”
最怄人的是,她本来还指望他们上工地干活能够被生活推倒在地好好摩擦呢。哼!要他们这些可恶的男人欺负小姐姐,要他们重男轻女。就让他们瞧瞧厉害,没有那些封建特权,他们过的不如女人千百倍。
唱歌跳舞在他们看来是娱乐,挣的钱也不少,怎么会有在工地上搬砖的效果强大。
陈凤霞也纠结,招来一群能歌善舞的小伙子她当然高兴,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没事。”她咬咬牙,“等过了正月十五,没这么多活动了,学校开工就喊他们回去干活。”
大家坐完了鸭子船再回来,就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胡月仙已经给他们订好了桌子,等他们过来吃饭。
郑明明瞧见桌子摆在蒙古包外面时,只觉得奇怪。虽然中午太阳晴暖,在外面吃饭也没啥,但为什么不进蒙古包里面?那样不是更有氛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