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哆哆嗦嗦地吭哧吭哧:“我,我没钱。”
她现在是学徒,一个月五百块,女儿的托儿所一个月三百五。剩下的一百五就是她每个月能够拿出的全部的开支,别说租房子了,连吃饭穿衣都应对不了。
陈凤霞皱眉:“你没钱租什么房?难不成还让我白送你房子住?好笑的唻,谁不是苦过来的?当初我带着我刚断奶连路都不会走的娃娃在街上摆小摊的时候,谁给我房子住了?没小姐命就别一身的小姐病。想要什么,自己挣钱买去。你上的是三班倒吧,小孩放在托儿所,剩下来的时间自己不晓得再找事情做啊。有胆子带女儿跑出来,没勇气给小孩好生活吗?那你当初生她干什么。天底下欠你的人多了去,唯独没有小今。到现在还有脸惦记着小今的房子,你说得出口,我都听不进耳。别做梦了,没钱想屁吃!”
她原本想控制自己情绪的,可惜到后面就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大概每个曾经被吸血的女人都不会喜欢她,也许会偶尔生出同病相怜,但更多的时候是不敢深想,因为会被自己无意间冒出的念头吓到。
这,是不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陈凤霞深吸了口气,面上罩着寒霜:“找事做,洗碗端盘子扫大街,找所有你能做的事做,要么就去学习,将来争取找个更好的工作。人家有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能自己有啊。你妹妹出来打工的时间比你更短。你看看你是怎么过的,你不觉得羞耻吗?人啊,要点脸吧!”
因为这段小插曲,陈老板上车出深圳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三个初中生都忧心忡忡,那个女人会醒过来吗?她会不会重蹈覆辙甚至更糟糕?
陈文斌笑嘻嘻的,完全没有长辈的自觉:“行了,就她这样的,给人当二奶都晚了。”
就像电视上说的一样,女人学坏也是要有本钱的。过了好时候,想要豁出去都没人回头看你一眼。
陈敏佳开口反驳:“总有更糟糕的环境可以堕落。”
就像从上等妓院一路跌进下等窑子一样,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糟蹋女人的地方。
郑明明忧心忡忡:“我更担心她会再找个男人。你们注意到没有,她从家里逃出来不是家里要再把她卖给老光棍而是因为他们要卖了她女儿。也就是说,只要对方让她留着女儿,她不在意再找个男人。甚至,对她来说,找个男人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呵,她是鲜嫩的少女时代过去了。但她才不过二十来岁,对男人而言,免费的鸡,免费的保姆,免费的传宗接代的工具,凭什么要推出去呢?尤其是他们没能力获得更好的选择时。
这样一看,如果这样,她的境遇完全不比当二奶或者沦落风尘更好。
吴若兰歪着头,冒出了石破天惊的话:“从这个层面上看,我突然间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当二奶了。”
因为不做二奶,做这种妻子,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呢?前者是伺候一个人还能享受优渥的物质生活。后者是伺候一个人甚至一大家子,吃糠咽菜做牛做马累得要死要活也没得到什么。
哦,有个正牌妻子的头衔,听上去名正言顺。
可名正言顺又不能当饭吃,反而逼迫你继续呕心沥血牺牲自己,谁让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呢。
嗯,前者吃的是青春饭,人老珠黄就惨了。
可后者出卖的不仅仅是青春,还有青春过后的人生啊。人老珠黄之后,还不是照样遭受羞辱和嫌弃?
呀,原来二奶之所以当二奶,也许并非是因为好逸恶劳,而是在她们身处的世界中,这道选择题的答案另一个更糟糕。
陈凤霞赶紧喊停:“好了啊,人生路多的很,不是非得左右两条。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郑骁突然间喊出声,骄傲得不要不要的:“鲁迅,这是鲁迅先生的话。”
车上人都笑了起来。
陈高氏趁机教训儿子:“跟小孩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夜总会那些乌漆嘛黑的事情不许拿到家里讲。你不嫌恶心,我听了还嫌脏了孩子们的耳朵呢。”
陈文斌委屈死了,他总共就没讲几句话好不?后面的话全是她们自己说的。再讲了,现在的小孩跟以前能一样吗?这些小孩,什么不知道啊,哪里还用她讲。
郑明明叹了口气,像个小老太太似的犯愁:“那她会好吗?她能不能自己站起来了?”
她去过三趟深圳,她知道在那里的打工者里,同样有好多妻子承受着丈夫的家庭暴力。那些喝酒打老婆的现象,在底层劳动者中更常见。因为他们是生活的失败者,他们被社会鞭打,转过身就将怒火与怨气发泄在更弱小的妻儿身上。
而整个社会为了维持住社会的稳定结构,也会让被虐打的人选择忍受,让他们去理解施暴者的不容易。
多可笑啊,受害者要去理解包容凶手。果然人间有大爱。
可是又不奇怪啊。毕竟,这些人没了可以欺辱的对象,有可能会将怒气发泄到社会身上。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多可怕,还是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来维护大局吧。
陈凤霞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到底没忍心打击少年人对生活的憧憬:“会的,梁老板那么泼辣,打也会打醒她的。她慕强,只要她怕梁老板,就会接受梁老板的思维方式。”
呃,这个逻辑就很诡异,还是建立在强权基础上的。然而,郑明明她们想了又想,却惊讶地发现这很有可能会是事实。
人类,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
先是地上跑的,然后是天上飞的,再然后又是地上跑的。一趟旅行,让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陈文斌看着窗外,朝陈高氏喊:“阿妈,我们今天吃什么?”
结果老太太头都不回:“你吃什么管我什么事,我要做生意了。”
她半个月没接单子,多少“外婆家的下午茶”的忠实客户望眼欲穿。她可没空伺候人吃喝拉撒。
立起来的女人就很酷,眼里只有事业,才不伺候老爷儿们。
第388章报团取暖
小陈总遭遇了老母亲明晃晃的嫌弃,不敢再唧唧歪歪。他到灯市口蹭了一顿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之后,就抹着嘴巴灰溜溜地跑去淡水水产研究所找专家了。
前头在深圳确定完自己今后要养殖澳洲龙虾,陈文斌连回江海都等不及,赶紧给农科院打过电话,要求技术指导。
可惜农科院没有澳龙养殖的项目,就又将他推荐给了淡水研究所。
但是,农科院的专家也疑惑,稻田里头能养澳龙吗?澳龙主要产地可是大洋洲啊,跟小龙虾不一样。
小龙虾在没有大规模人工养殖之前就长期生活在稻田里,历史上它还被称为万人害呢。
陈文斌叫这么一说,也开始狐疑,就扭头看陈凤霞。澳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相当高大上,跟稻田联系在一起,的确怎么看怎么违和。
陈凤霞直接翻白眼,大闸蟹高贵冷艳不?红楼梦里头一顿螃蟹宴就够生活殷实的庄户人家过一年。注意,不是什么贫苦的佃农家庭。可现在,稻田养大闸蟹还是新闻吗?
“能养。”她十分笃定,“肯定能养,这个东西长得快,耐受性强。养的好,绝对不比你的那个什么黄油蟹挣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