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生尚未说话,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便道:“让我们去你家,有什么好招待的,有酒有肉没,老夫最爱吃卤猪蹄子,你小丫头会不会做。”说完,暗自瞪了赵俊生一眼说:“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搞什么名堂,面前这个小丫头怕是还没张开呢?而且瞧这身材,干瘪瘦弱,调养就得费上一两年,老夫可是等不及。”
赵俊生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转头看向紫袍男子说:“她叫苏桐,她爹是属下在松山村的同乡。”
苏桐将他们一行人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心里暗自猜想着,他们怕是军中的人,既然赵俊生是军中的千户,那么面前的这位紫袍男子便是他的上官了。瞧着他的穿戴和面相以及那浑身散发的凛然霸气,他的官职定时不低的,若是结识了这位贵人,苏家的劫难便可安然度过了。
想到此,她展颜冲着紫袍男子微微一笑,走到她面前,福了一福,然后又对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同样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各位叔伯,赵大哥性子冷,不给我介绍,我就托大称呼你们一声叔伯了,我叫苏桐,我家和赵大哥是同村人。赵大哥又是我们苏家的恩人,所以这乡情又格外的亲,我们家就在山脚下,叔伯们过去吃个便饭在上山吧!这片山林是我家的,叔伯要是想来,可以在我家里住下,什么时候来看都行。”
她话音刚落,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忍不住的大喊起来说;“小丫头,叫什么叔伯,你要叫我爷,我可是你赵大哥的长辈。”说完,哼了一声冲着赵俊生说:“不行,不满意,不懂事。”
第69章靠山到了
苏桐带着赵俊生一行人回了家中,将他们安置在前院的一个小庭院里,那院子还是沈四娘专门收拾出来的,准备给她做闺房用的。别人富贵家的姑娘,及笄了都是一人一个院子,苏家却是姐妹三人一个屋,连着看管着三个年幼的兄弟。
沈四娘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家仆,虽然上一个主子不是官宦之家,但不短银钱花费,家里的庭院布置,姑娘家的闺阁摆设样样都是精致的。所以,她们一家子到了苏家,还有些不适应,怎么回事呢?太随意了,这个家里,只管干好自己的分内活计就行,就算少干那么一些,老爷、太太、小姐少爷的也不会呵斥谁,不会指使的人团团转。
沈四娘年纪长些,不动声色的将家里屋外都布置妥当,很多事情不用苏桐吩咐,她就提前做好。然后带着她那个怀着身孕的儿媳杏花,紧赶慢赶的忙活了几日,绣了一套床上用的帷帐和枕套盖巾,准备过几天给苏桐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家的大小姐出去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带了几个外人回来,还安排在了新庭院里。她是个妇人家,没见过多大的世面,瞧着几个陌生男子进了家,慌忙跟她男人柴旺说了。
苏家对她们柴家有恩,柴旺是个经历事情多的老管家了,看出苏家这是富贵不久,主家什么都不懂。老爷身子不好,还有腿疾,平日里也不管家事,除了在主院里带着两个小少爷读书识字外,基本上是不出门的。家里的主母也是个不通晓事理的,天天憋闷在屋里伤风悲秋,饭食都是人端到面前,由老爷哄着才吃。整个家里就是那个半大的大小姐当家作主,虽然她很能干,也能费心的操持事情,但她毕竟年幼,见过的事情少。这不带着人去山上转了一圈,就带回几个身子壮硕粗野的汉子,瞧那模样,悬刀挂剑,满身的杀气凛然,盗匪一般。
柴旺害怕出什么事情,他身子虽然孱弱,但苏家对他们有大恩,苏家人的安危,他时刻挂着心思。怕苏桐一个半大的孩子会出什么差错,所以,他便换了身干净衣衫,起身去了庭院侍候那几个新来的客人。
苏桐将人带进苏家,一年多没有见到赵俊生,她可是带了满肚子的疑问,但因时机不对,她也不好开口询问赵俊生什么,只好带着他们在苏家新买的这套宅院里逛了逛。介绍了一番院子里的花草,那些本就有的奇花异草她也说不什么名,还没有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知道多,一行人说说笑笑,倒是没冷场。
赵俊生本就是个寡言的性子,眼下也不多说什么,直管跟着那个紫衣男子往前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那模样倒像是个跟班。
苏桐更加确定,面前的这位紫衣男子是个官位不低的大人物,更是拿出浑身解数招待着。
紫衣男子面色冷峻,眉眼之间喜怒莫辩,苏桐忍着颤栗在他面前巴拉巴拉,她坚信但凡性子冷的上位者,不会反感别人在他面前多说话,前提是他让你说才行,既然他神色没有不耐烦,她不妨就话多点,不然家里没有长者出面招待客人,也太过失礼了。
事实上紫衣男子确实如她猜测的那般,他反复把玩着手里的鹿皮酒袋,神色间看不出喜乐。倒是那老者不停地指正苏桐,宅院里的景观布置和花草栽种的这不对,那不对,黑的白的,长的短的,宽的细的没一处和他的心意。
苏桐没话找话的对那位老者说道:“老爷子,你说这草是吊马桩,它明明就是千斤拔,俗名又叫作老鼠草,我天天在山里跑,还不认识吗?”
须发皆白的老者一拨楞脑袋,鼓着嘴巴,瞪着苏桐说:“小丫头,你认识不认识草药,这分明就是吊马桩,又叫一条根。”说完,自己有气呼呼地道:“跟你争论什么,你又不认识草药,也不知道它们什么功效,我这分明就是鸡对鸭讲,不通不通。”
苏桐笑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说:“老爷子,我若是识得它的功效,你可愿意收我为徒。”
“小丫头,你想哄骗我举世无双的医术。”须发皆白的老者反应激烈的嚎叫一声,眼睛一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瞬间有些愣怔,缓过神来,脸上收了方才的嬉笑之色,指着苏桐语气有些怅然地道:“你若是说出来它的功效,过了我收徒设置的关卡,我倒是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如果可以,苏桐也不想和这位老爷子争论什么,无奈的是六个人走路,其中四个都是寡言的性子,赵俊生不用说了,你不问,他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更何况还是在他长官面前。另外两个年轻的男子,就是个跟班摆设,绷着一张脸,眉梢眼角间都是防备,更别说跟他们亲近拉关系了,那眼睛一瞪,一个不耐又是拔刀又是摆架势,瞧着都让人眼晕。
若是想让这位贵人帮苏家度过目前的难关,必须得有个牵扯的理由,她这一路上瞧着紫衣男子对这位须发皆白、行为乖张似孩童的老者处处尊重。所以才不停的没话找话的跟他闲聊,就是想着能将关系拉的近乎一点。
何况她上辈子本就是学医的,虽然是西医外科,但到底对医术有一丝底气,在松江村,她不敢锋芒毕露,因为苏家没有人能作为她的依靠给她遮风挡雨,就周芸娘那个糊涂娘,别人一起哄,拿她作妖怪给当柴火烧了都有可能。现在离开了那个愚昧、贫穷的乡村,她若是能继续学习医术,以后也是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苏家也不愁进项了。
苏桐当下清了清嗓子说:“老爷子你听好了,吊马桩又叫老鼠草,药性能舒筋活络,强壮身体,又能治疗关节酸痛,我说的可对。”实际上这老鼠草的药性还是前几天给苏宝田诊治腿伤的郎中说起来的,她心细便自己记下来了,没想到在这里倒是派上了用处。
紫衣男子一路上并未说过什么话,这时见两人打赌,便冷着声音开口道:“程老,就不要设什么关卡了,这丫头机敏伶俐,说话也利索,你就收下她吧!这下,你医术有了传人,平日里还能多个斗嘴的小友,何乐不为呢?”
苏桐赶忙冲着那老者拜了下去口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苏桐一拜。”说完,恭恭敬地在他面前摆正姿势准备磕头。
却见那老者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脸色郑重地说:“不算,我可没答应收你为徒……”
“师父,你确实不能收她为徒。”一直做木头人的赵俊生此时突然说话,他走过去随手拽起苏桐,转头对紫衣男子说:“王爷,这丫头和我师父另有渊源,不能以师徒相称。”
“王爷?”
苏桐被那句王爷的称呼吓傻了眼,自动忽略掉了赵俊声那句,她和程老另有渊源的话。
这大庆朝的王爷还能有哪个,瞧着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模样,定是在边关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穆王了。苏桐之所以知道穆王的威名,还是府衙张贴的朝廷邸报,宣说穆王英勇,将蛮族赶出大庆疆域千里之遥,当今圣上还为此特加了恩科。
没想到那个人人传颂,名震天下的穆王会出现在她们家里,若苏家有了穆王爷做后盾,哪里还用怕一个四品知府的后宅夫人。苏桐心里顿时像那打散的绚烂烟花一般,心花那个怒放,这肯定是老天爷见她穿过来过的实在是太苦了,额外给她点甜头。天知道,苏家内有糊涂娘闹腾,外有那知府内宅的老夫人派人追杀,更有那不省心的娘舅家、便宜恶毒自称的爷奶时时刻刻的算计盯梢,苏家遇到的种种磨难,让她这个穿来就带着强大心脏的人都几乎吃不消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阴差阳错之下结识了声名赫赫、位高权重的穆王。
由于太高兴了,苏桐百感交集,眼神紧盯着穆王眨也不眨,原来那个战功赫赫,戎马半生的穆王爷竟是长成这个模样。虽然年纪不惑,但他自有掌权者的威严,眉眼之间带着股杀伐果断的戾气。这模样,一看就知杀了太多的人,以至于,光是让人看着,就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可能是她转变的太快了,方才还在眉飞色舞地和程老斗嘴,眼下却拘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赵俊生见她的神情怪异,盯着穆王无礼的注视了良久,以为她被穆爷的身份吓到了,于是转身冲着穆王抱拳作了个揖说:“王爷勿怪,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咋听到王爷的威名,吓傻了眼。”
程老却没有错过赵俊生那句苏桐和他另有渊源的话,一向性子乖张的他,此刻竟然难得的安静,站在一旁两眼盯着苏桐看个不停,越看越激动,嘴角眉梢都抖了起来。
穆王冲着赵俊上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旋转着手里的鹿皮酒袋,语气喜怒不辩地说:“赵护卫,你说这丫头和程老另有渊源,说来本王听听。”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迫人,带着股不自觉的威慑,苏桐和他目光对视了一刹那,赶紧低下头,避开他冷厉目光的注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民女苏桐不知王爷驾到,言语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穆王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他语气威严地说:“起来吧!”
恰在此时,柴旺赶了过来,离老远便看见苏桐跪在了地上,他心里一惊,慌忙跑了过来,走到穆王面前,觉察到他像是主子,便象征性的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刚站起身的苏桐说:“大小姐,庭院已收拾妥当,请这几位客人先去吃些茶点,歇息片刻,老爷稍后就到了。”说完,对着众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几位请这边来。”
苏桐对突然出现的柴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在西厢房里养病,怎么跑出来帮她招待客人,穆王殿下可不是一般权贵,他位高权重,是整个大庆朝最尊贵的王爷了。大驾光临她们苏家这小宅院,可是不能怠慢了。想到此,她慌忙将柴旺招呼过来说:“柴伯,这位是穆王殿下,你快去叫我爹娘出来拜见,然后在通知家里所有的人都来拜见王爷。”
柴旺听她说完,眼神愣怔了片刻,突然冲着穆王跪倒,恭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奴才柴旺拜见王爷。”说完,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待听到穆王让他起身,才慌张地爬起来,冲着苏桐作了个揖,转身飞奔而去。
知道穆王的身份后,气氛立刻变了,苏桐也不敢和程老插科打诨地说笑了,她看着柴旺脚步踉跄地跑了去,心里还兀自有些激动,这么大的贵人来了苏家,胆子小的怕是会吓的瘫在地上。苏宝田她倒是可以放心,就是怕她那个糊涂娘不晓的事理,惹怒了穆王,但她是家里的主母,贵人到苏家,她必须得出来拜见,才不至于失了礼数。
“王爷,先去庭院吃些茶点,歇息一下吧!”
苏桐恭敬地对着穆王施了一礼,待看到穆王颔首才转身前头带路。
赵俊生不动声色地走到穆王身边,低声禀报:“王爷,此间主人便是我师父来奉贤府城寻访的亲人,属下本来将他们安排在了府城,为何会在李大人的宅院里,属下也不知晓,王爷不妨听听苏家人的解释在做定论。”说完,转身又冲着程老说道:“师父,苏宝田便是程师姑的儿子,也就是向南辰三十年前抛弃在至阳县的儿子。
他向来沉默寡言,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语气说不出的别扭,好在穆王和程老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70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苏宝田正在书房苦读,柴宽给他说苏家来客是时候,他还有些不耐烦,苏家在府城可是独一户,没什么亲戚朋友。这来的客人,不定就是周芸娘的大哥周道先,想到裴川告知他向府老夫人雇人追杀苏家的事,搞不好苏家的事情就是他这个娘舅大哥泄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