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强撑着抬起手臂,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虚弱的睁着眼睛说:“桐丫别哭,我又死不了......”
苏桐此刻满眼里都是他咳出的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低垂下头,贴近他的耳边说:“裴川,以后不许你再逞强,回去我好好给你调理身子,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裴川笑了起来,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口,引得他又是一阵急咳,吐出几口血来,触摸着苏桐脸的手便有些脱力,手腕一松,晕了过去......
“大人......”
李梧等人见误伤了裴川,心里一阵惶恐,缓过神来,当即吩咐手下,将裴川围了起来,看到裴川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此刻见他晕厥过去,慌忙走过来蹲在裴川的身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息,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苏桐抱拳施了一礼说:“苏姑娘对不住,李某莽撞,误伤了大人,眼下大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还请苏姑娘移步,即刻让随军郎中救治,待大人醒来,李某自会负荆请罪。”说完,一面派人把守船舷,防止慕容晟乘机偷袭,一边派人将裴川抬进船舱救治。
苏桐没有看他,她悬着一颗心,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有事的?”
眼见裴川自断手臂之事被苏桐冲出来搅合了,慕容晟脸色阴沉的可怕,又见裴川被李梧误伤吐血,他脸色即刻阴转晴,忍不住的嘴角上翘,眼神中闪过一丝得色。裴川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目的已达到,见程邵、李梧吩咐弓弩手列阵备敌,他也不恋战,便带人趁乱撤退了!
李梧懊悔的不得了,他素来知道裴川身子不好,如今阴差阳错的被自己误伤,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追随裴川几年了,大大小小受过不少的伤,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吐这么多的血。他一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气的直砸自己,若不是程邵等人阻拦,他怕是要废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裴川这次受伤,呕出不少的血,陈年旧伤加上苏桐被慕容晟绑架之事引发的急怒攻心,情况不容乐观。随军的郎中对他的伤势,束手无措,不敢救治,生怕稍有不慎,引发他别的病症。眼巴巴地看着苏桐,低声求到:“小人医术浅薄,生怕开错方子,耽误大人病情,还请苏姑娘帮大人医治。”
眼见裴川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苏桐紧跟着进了船舱,动作迅速地开了药方,递给随军郎中说:“先把药煎了喂大人服下,派人速去苏家请程神医。”说完,转身看了一眼满脸懊悔之色的李梧说:“还请将军费心遣散闲杂人等,大人需要休息。”
李梧忙点了点头,吩咐士兵退了出去,然后和程邵商议,即刻退兵。
整整三天,苏桐整颗心都悬着,裴川昏迷不醒,她怕自己稍有不慎,延误了他的伤势。便日夜守在裴川身边寸步不离,轻声唤着他,不让他睡死过去。
程言忠一生治过的病人无数,裴川这般的病人不知医治过多少,他身体上的伤势并不棘手,难治的是他身体的内里调治。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身体就如一个漏斗,已经虚耗到了极致,极为虚弱,急不得,紧不得,只能按部就班续命似得慢慢调理。
眼见苏桐这几日彻夜不眠,熬的双眼通红,脸色憔悴,气的吹胡子瞪眼地冲着她说:“桐丫头,你这么熬着也不办法,你也是医者,自当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他年纪轻轻,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虚耗的这般模样,怪得了谁。你若是在这般苦着自己,我就不给他治了,让他一命呜呼。为救他一个,搭上我一个可心的孙女,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说完,气呼呼的冲着苏桐冷哼了一声。
苏桐守在裴川身边,神智昏沉,她本来身子就没恢复,又连续熬了几夜,如今突然听到程言忠的话,让她犹如醍醐灌顶,身体一震。忍不住地将裴川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裴川你听到了吗?你在不醒来,舅爷就生气了,好不容易让他老人家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你再不醒来,这婚事怕是要作废了。你别睡了,我被慕容晟囚禁的时候都没那么绝望,你这么睡了几日,却让我心神憔悴,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声音因体力不济而虚弱无力,眼窝下边带着浓重的乌青,眼神空洞,直勾勾的盯着裴川的脸。看着那张瘦削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如刀割,本来以为凭着程言忠的医术,他会很快醒来。却不料,就连舅爷这般的医术也没能让他尽快恢复清醒。身为医者,她见惯了生死,本不觉什么,但这一下次,她第一次感觉到死的可怕。”
他昏迷的这几日,她想了好多,从前生到今世,以往她一直活的浑浑噩噩,当这里是异世,是别人的人生。如今,眼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是她的一生,她在活着,苏映桐和苏桐都是她自己。她的亲人,她的爱人,都是看的见,摸得着的,虽然以往活的很苦、很累、很委屈、很憋屈、很艰难,但她是在活着,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如今她才刚发现,他对她的重要,这么多年来的嬉笑怒骂,或远或近,或苦或甜或难,他都在她背后,看着她,守着她,默默支持着她。
程言忠见她神情呆滞不语,气愤的冲着她喊了一声:“桐丫头你听没......”话没说完,就见苏桐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瘫倒在地的瘦弱身躯,摇头叹息说:“这孩子,瞧着心性坚韧,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苏家的主院的书房里,苏宝田愣怔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雾气缭绕的茶水出神,他的耳边依稀还能听到苏桐在裴川身边的低语。那声音里的软弱,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他一向以为,那孩子主意正,能吃苦受累,心性坚韧,像是那山中的藤条,不畏风雨摧打,却没想到,她终究是个女子,有那柔弱的一面......
他胸口里堵着一股气,憋闷的他难以呼吸,感觉到心里像是被撕扯成几块一般的难受。
程言忠看着他愣怔的神色,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说:“宝田,桐丫头心里还是有那小子的,你看她守在那里三天了,那小子不醒,她连口热水都不喝,生生的把自己熬晕了。我们若是强行将她和那小子拆开,怕不是得要了那丫头的小命!”
苏宝田呆怔了片刻,扭头看向程言忠,紧闭的嘴唇里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说:“舅父,桐丫这事,难道真是我做错了吗?可我不甘心!”
程言忠于心不忍,闭眼想了一会,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桐丫的事情随她去吧!一个丫头家,嫁了就嫁了,随她的心意吧!这事请,世子也有错,千不该万不该算计上桐丫。如今,裴川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我瞅着那丫头是不会答应世子的,江山与美人自古难两全,世子心里应该清楚的很。我是不相信对桐丫有多爱重,上位者利益为先,如今,裴川重伤,就算醒来,也得需要调养些日子,穆王那边乘机逼宫,朝廷这边的武将没有裴川顶着,也就没有了能与穆王抗衡的力量。依我看,不妨如了桐丫头的意,等将来穆王登基之后,世子到那时若还有心,在劝一劝桐丫,兴许这亲事还能成。”
第168章死里逃生
待苏桐醒来,外头天已经全黑了,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日夜,只睡的头脑发昏,浑身酸疼,眼睛酸涩的厉害。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很,风从窗外掠过,吹的那烛火摇摇,上下跳跃,更让人觉得夜色深沉,碧草靠在榻边手托着腮在打盹。
苏桐起身的动作惊醒了她,见她醒来,慌忙起身上前,声音里带着惊喜说:“小姐你醒了,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饭?”边说边扶着她坐了起来,兴许是太高兴了,不等苏桐说话,她便又自顾自的接着说,睡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是饿了,小姐你等着,我去叫春草把厨房里煨着的粥端过来。”说完,转身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春草,快点,快点,小姐醒了,快把粥端过来!”
苏桐笑了笑,她失踪的这几日,这两个丫头想必是吓坏了,回来之后,又因为裴川的伤势,她接连几日食不知味。如今睡了一个日夜,像是身体歇息过来了,听到碧草说粥,她竟然觉的肚子里饿的厉害,非常想吃春草做的粥了。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天赋真的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别看春草是农户出身的丫头,人也长五大三粗的不是很精细水灵,但是她对于做菜煮粥上却是非常有天份。普通的青菜蔬果,经过她那双黑短的手一烹制,就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她也不懂什么菜谱菜系,就是凭着自己的鼻子闻舌头尝,愣是把那山野粗食做成了那美味佳肴。
虽说饿的厉害,但吃起来却不见得能吃多少,春草和碧草将粥端来,苏桐只吃了一碗便觉的饱了。
“小姐,是我做的味道不好了!”春草看着剩下的粥,手里绞着帕子,咬着嘴唇,小心地看着苏桐问道。这粥她可是足足煲了二个时辰,炖的软烂香甜,里面放了时鲜的果子,黄豆,将猪脚炖的烂,剔下上面的软肉,加了蔬果青菜熬制的,味道可是好的很。
苏桐总算知道什么是食不知味了,她笑了笑说:“春草,不是粥不好,是你家小姐现在的饭量小了,吃不下。”说完,她站起身,抚了抚衣裳上的折痕说:“我睡着的时候,裴大人怎么样了,醒了吗?”
“啊!”春草愣怔了一下,一脸迷茫地说:“奴婢不知道呀!奴婢眼里心里只有小姐,裴大人在他的院子里,外边有官兵守着,闲杂人也进不去。”
碧草是个机灵的,将苏桐问起裴川的伤势,便走过来,扶着她往内室走,边走边轻声劝说:“小姐,裴大人那里有老爷子救治着,应该没什么事情!再说咱家老爷子可是神医,有他出手,裴大人的伤还能不好?小姐你就放宽心,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在关心裴大人!程老爷子可是说了,让春草和奴婢一定要照顾好你。你睡了一日夜,身子想必也是乏了,奴婢陪着你说会话,不行就在院子里溜达溜达。不过,现在已经是子夜了,晚上露重风寒的,你身子弱,小心着了风寒!”
夜色黑沉而冷寂,寒意迫人,苏桐到底没有听从碧草的劝说,在屋子里待着,她实在不放心裴川的伤势,还是决定自己陪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裴川这次受伤,情况不容乐观,李梧那无心的一掌不是关键,主要还是他底子亏空的太厉害。按理说,舅爷的医术在她之上,这几天的医治,怎么也能让他醒来了,可是这连着几个日夜他都昏迷不醒,这不能不让她挂心。生怕自己哪里照顾不到,裴川这个人从此就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恐慌如此,碧草和春草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一起去了裴川所在的院子,夜黑风高的子夜,主仆三人打着灯笼向后院走去。
裴川在苏家的院子离主院很远,在院子的西北角边,院子是他以前自己挑的,说是喜欢清静。苏桐知道,当时因着他还在锦衣卫当差,很多事情都不好让人知晓,来苏家的院子,大多数都是在养伤。
主仆三人到了院子门口,很轻松的就推开了门,因为很少有人住,暗夜下的院子幽深而又清冷,夹杂着寒意的风吹得树梢摇摆不停,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冷风拂过皮肤,像是被蛇滑过一般让人颤栗。
这院子太安静了,静的让人感到可怕,那些值守的侍卫竟然一个也不见踪影,苏桐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由的不让她多想。
屋子里面亮了起来,紧接着,亮光增大,火苗瞬时升腾,越烧越旺,瞬间冒气滚滚浓烟。
苏桐大吃一惊,飞奔着跑向主屋,边跑边大声的吩咐碧草和春草:“走水了,快去叫人!她踹开屋门,只见屋里的幔帐火势烧的正旺,整个屋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火油味道,这是有人故意纵火,想要烧死裴川。
苏桐大喘一口气,顾不得滚烫的火苗,伸手将垂地的幔帐扯开,抱住昏迷不醒的裴川就往外拽。火烧在她的手背上身上,火辣辣的疼,屋里的烟雾呛的她眼泪鼻涕直流,不断的咳嗽,因为被浇了火油,火势蔓延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四周都被火光包围,让她寸步难行。
苏桐拖拽着裴川,好不容易挪动到门口,眼睁睁的看着火势逼近,身上却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任由那烈火扑面而来。她牢牢地抱着裴川的身子不肯松手,这么大的火势,裴川依然昏迷不醒。到了此时,她才确信,苏家有人想要裴川的性命,他昏迷这么多天,恐怕也是有原因的。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悲哀,这世间,人性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姐......”恰在此时,春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身子壮实的她,将苏桐扛起来就往外走。苏桐被浓烟熏的涕泪横流,只知道用一双手紧紧的拽住裴川的衣裳,不肯松手,嘴里喊道:“先把裴川救出去!”
春草无奈,只好向放下她,转身拖拽起裴川将他扯到了院子里,回来再背苏桐,这么一耽搁,屋内的火势大涨,整个的成了一片火海。她刚把晕倒的苏桐背出去,屋内的横梁便被烧的断开了,倒在地上,发出“轰”的大响。
子夜时分,夜色正浓,苏家院子里此时却是一片混乱,锣鼓“咚咚咚”地敲着,接二连三的有人高呼:“走水了,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