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声中,可以将他的声音消弭干净,但他还是道了声:“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
-但是她从没有当过真。
雷雨声中,他透过雨幕望向了她模糊的眉眼,五官轮廓被雨水冲刷的朦朦胧胧,但她眼底的茫然他总是能一眼看出。
淤积在胸口太久的情感,总会有宣泄的一日,但他的宣泄,已然被这雷雨天所掩埋。
他也一遍遍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她发火,毕竟那些喜欢,那些爱意她都没有信过。
何故又要招惹她的不痛快,只有自己疼就够了。
电闪雷鸣一声接过一声,面前的男人只剩下个孤影,又是个雷雨夜,他直挺挺的站着,再也不像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会窝着被角,用颤抖的身体诉说着自己的害怕。
如今的他,哪怕是怕到了极点,也不再有发抖的资格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滴落地成冰,雾蒙蒙的湿气升腾起。
雷声彻底歇了,他终究是没能再等来一个拥抱,许连琅的拥抱。
这样的场面太难堪了,他周身起森严,声音变了腔调,“我失心疯了,姐姐对不起。”
一场独角戏无法落幕,他终于是将朱漆大门关上了,这次,大门上的朱漆安好,没有倒刺,更没有一碰就会掉落的漆皮。
许连琅带着潮湿雨汽回去的时候,小路子围在她的脚边,着急的转圈圈。它伸出柔软的舌头一下下舔·舐着主人身上不停滴落的雨水。
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看到自己那一脸狼狈,铜镜中的自己有几分失真,她却紧盯了上去。
她只是守了个夜,怎么他就发火了呢。
是害羞?
不,不是的。
她的手指抓挠起头发,发髻完全散落,衣袖翻起,露出她纤细的手腕,她突然抬起眼,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那腕子上空荡荡的。
清晨庭院中还有水洼,四儿瞧见院中有人蹲跪着在找什么,他上前去看,大为所惊。
她及腰的长发散在肩头,湿漉漉的还未干,一身裙衫皱巴巴黏在衣服上,左手手腕上有一道被抓攥出来的红痕,赤足踏在青石板地面上,清瘦可怜的脚已经被冻得通红,面容上带着些许潮红。
她蹲跪在地上,去捡地上那点在阳光下晶晶亮亮的东西,她完全沉浸其中,直到四儿要去叫路介明时,她却突然抬了头,举起手里的帕子,朝四儿笑了,“终于找全了,我得找人看看能不能修好。”
许连琅求救一般的看向了四儿,“这宫里的人我都不熟。”
她羞于再说下去,“你能帮我找个能工巧匠修修吗?如果不成,我再去求求张太傅。”
直到看到被细致包拢在帕子里的东西,四儿才明白她到底为何这般说,因为那玉镯子碎成了稀巴烂。
本就是害怕磕碰的东西,被路介明那大力的一扔,早就不成了样子,粉末渣滓散落在青石板缝隙中,她便就用指尖去扣。
四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最后还是接过了那镯子,妥善的收进了怀里。
太后送来的那位姑娘最后到底被太后安排到何处,谁也不得而知,但大家都看在眼里,舒和郡主来得更勤快了,窦大人也时时造访,殿下反而愈发沉默寡言了。
果然,腊月初一那天,皇帝下了旨,许了两人的婚事。
许连琅得知消息的那一天,红梅开了。
她正提着剪刀,修建红梅枝叉,剪下来了最好的几支,打算放到路介明书房的瓷瓶中。
圣旨突然就下了,路介明瞒得滴水不漏,没有跟她提过一个字。
几个宫女在旁侧说着荣亲王好大的手笔,当即赠予了准女婿何等稀世珍宝,太后皇帝又是如何高兴,那场宫宴办的多么盛大,明明才只是订婚宴而已,从他们的嘴里说起来,倒像是婚宴一般。
她走了神,感觉到指尖刺疼,才发现不知何时冒出了小血珠,她眨着眼睛,想了又想,没想到到底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但却让她意外响起,路介明有多久不再跟她说过话了。
她后知后觉,路介明没瞒着她订婚,只是不再跟她说话了。
他没瞒,是他不理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就是那场雷雨天开始的。
她在路介明身边已经快六个年头了,年年复今日,每年总是会有那么些故景重游,比如……
她揪下了一片梅花瓣,放在鼻间轻轻嗅,比如,这红梅,再比如,那天的雷雨天。
年年的都差不多,从耸云阁到皇宫,雷雨天是那样,红梅开放的时令还是那样,但却偏偏物是人非。
今年的红梅开放,她的小皇子订了婚,不知道明年开放的时候,是不是她的小皇子娶了妻子。
那后年呢,是不是就要有小小皇子了?
年年复今日,她能在几时……她真的祝福他俩白头到老,日日恩爱,永不分离。
四儿不知道何时挥退了宫女,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她身边,吓了她一大跳。
四儿皱紧了眉头,“姑娘,大喜的日子里,你总得笑笑。”
许连琅摸着自己的脸,明明嘴角弯弯,她不由地反问道:“我没笑吗?”
“都要哭了。”四儿拿肩膀打趣般的撞了她一下,本意是希望可以和缓她的情绪,却没料到这一下子,竟把她撞了个趔趄,而后翻到在了台阶上。
磕的并不疼,手掌心都没有蹭破皮,她却觉得鼻子酸,她心里嘲笑四儿,看吧,叫你说我,这下子真的要哭了。
她被搀扶到廊庑下的长凳上,衣摆花儿般的绽放,她面色发白,唇瓣却红,秀挺的鼻梁上沁出些小水珠,她就愣神的坐在哪里,比一旁的红梅还要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