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李原没离开这间停尸房。
第四天傍晚,他看见了那个离开又回来的男人。
还穿着那天走时的黑色西装,衬衫却已经发皱。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扇阖上的大门,脚步似乎飘在虚无的幻境里。
一片冷白的灯光,一片无言的沉寂。
季岑风慢慢朝那里走去,直到——
——直到那扇门,开启,又阖上。
将他,彻底吞没。
光没了。
太平间里,很昏暗。
季岑风远远地站在那个房间的角落里,再也动不了一步。
明明,明明没有声响的。
那个黑色的盒子沉默地落在空旷的太平间,他却好像听见她死前的哀嚎。
疼吗?疼吗?
大火燃起的一瞬间,爆炸发生的一瞬间。
烈火吞噬活人,疼痛掩埋尖叫。
他的司月,到底疼不疼?
他不相信,不相信。
如何不相信?
那份他亲自去拿的文件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司月。
结案的第二天,文帝的警方就迫不及待地将两人送进了焚化厂。那天他在做什么呢?季岑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场烈焰大火,烧断了他所有的可能性。
人证、物证、结案报告。
那张结案报告里的照片,是季岑风能看到的,司月的最后一面了。
浓烈而又坚硬的黑色牢牢地附着在她的每一块骨骼上,她瘦弱的身子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紧紧地蜷缩在一块。
像不像那个晚上,那个他们彼此开始互相纠葛的晚上。
她痛苦地跌坐在冰冷的楼梯间,他朝她伸出了手。
“司月,要不要,嫁给我?”
“司月,要不要,嫁给我?”
“嫁给我。”
“嫁给我。”
“嫁给我。”
从此以后,他把她牢牢地抓在了身边。
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欢欣雀跃,她的痛苦悲伤,全被季岑风牢牢地装进了眼里。
那个时候的季岑风如何知晓,所有同司月在一起的日子都不过是上天额外附加的馈赠。
而在今天的这一刻,季岑风彻底坠入地狱。
他一无所有,他一败涂地。
他的司月因他而死。
廉价的铭牌被随意摆放在司月的身边,银色的牌面上,潦草地写着她的名字。
男人走近,轻轻捻起这铭牌的一角,垂眸看着那两个小小的字。
司月。
是和他写在结婚证上的司月,是被他抱在怀里亲吻的司月,是每天早上起来同他一起吃早餐的司月,是会永远温柔喊着“岑风”的司月。
也是,
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司月。
一滴滴鲜血顺着男人紧握铭牌的指尖无声滴下。
多讽刺。
季岑风第一次相信司月,是在司月死去的这一天。
这一天,
他信司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