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并大理寺合力处理刺杀一案,顺天府于京中勘察刺客痕迹,寻找藏身之处。
大理寺则负责审问刺客,但接二连三的,几个活口在狱中接连死亡,便是千防万防留下口气的,也是宁死不肯开口。
死相最为诡异的是那个侏儒,据审问酷吏道,彼时侏儒还正在大肆嘲笑京卫,一转眼便口吐白沫,两息之内气绝而亡。
他毒发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仿佛没料到自己会死。
因而大理寺判定,侏儒身上的毒是被哄骗着喝下的,就是防他被抓,泄露背后主使之人。
大理寺处一如既往的得不出个结论,那边顺天府也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令群龙失首、血泼金明池的一场刺杀,似乎又要如逢春雪水般,无声无息了。
正逢暑气来临,太子体虚劳累,缠绵病榻。
正巧着,皇上精神气好起来了,便重新由天子执掌朝政。
金明池一行后,席家人纷纷上折子请辞,试图逃过一劫。但帝王之怒,岂是如此轻易平息的?
皇上上朝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跟席家有关的官员杀的杀,贬的贬,罪涉三族。
且令席家三代不能入仕,使席家根基尽失,往后也再无仕途可言。
皇上的手段突然狠绝起来,一时间,朝上人心戚戚然。
东宫内,宋翩跹身子虚乏,午憩过后,堪堪转醒。
还未能下床,补身子的药膳便来了,雪青恐她吃了药膳着了风,再激起病来,劝着她披着外衫,在架子床上先用了。
宋翩跹不敢挑战这具身体的底线,身子骨又倦乏的厉害,便应下了。
封月闲走进来,就见宋翩跹窝在床上吃东西。
因前头见御医要望闻问切,上不得伪装,宋翩跹面上难得的没带妆容。
封月闲陡然见这么张脸,脚下难以察觉地滞了滞。
小小一张巴掌脸儿,鼻头还带着点红,宋翩跹身上的雪色里衫极轻薄,服帖顺着身体而下,在冷玉般的锁骨下,隆起弧度。
轻颤颤,薄盈盈。
视线再往下,月白外衫虚虚笼罩之间,春光收拢,剩截子含羞带怯的楚腰,溜入堆堆绀青锦被中,细细一支,愈发惹人怜了。
封月闲别开眼,躲在红唇中的舌尖舔过牙根。
“月闲,你来啦。”架子床上的人握着玉碗,笑着招呼她。
封月闲一时未动,但到底抵不过心头亲近对方的欲望,走近了些:
“何事寻我?”
问完,封月闲才注意到,宋翩跹不过吃了个药膳,额头便附了层薄薄香汗。
白热的水汽轻扑扑飞到宋翩跹脸上,在雪色上铺陈极浅的胭脂,如醉酒之态,较平日娇美三分。
封月闲目光一烫,嘴上却轻嗤:
“若还未好,便别急着操劳。”
不用宋翩跹说,她就知晓,宋翩跹唤自己来定是公事。
她也只有公事会寻自己。
想到宋翩跹这劳碌命,并这对细细肩,封月闲口气和缓些,冷媚中透着些被娇娇人儿勾出的哑:
“外头有我看着。”
为了让小公主放心休养,封月闲在床边矮凳坐下,声如晨雾薄烟:
“贤妃这事,倒是把皇上气精神了,在朝上耍了好大一通威风。”
“贤妃今儿才会从乾清宫私狱出来,听闻皇上本想赏她一丈红,念着宋端,才留她一命,送入冷宫,以后都不足为虑了。”
宋翩跹笑了笑:“也不知她与皇上说了多少。”
“看这情形,不该说的都没说。”封月闲啧了声,“她对自己倒是狠心,听闻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句句都是“听闻”,但句句都如亲眼所见,封月闲隐透在宫中的势力可见一斑。
“席家已为她所害,此时若是说出,她当真枉活这一生。”
宋翩跹说着,看向封月闲,视线交汇间,剩下的,不言而喻。
封月闲哪受得了这般注视。
她暗怨宋翩跹这双如秋水般温柔的眼,将心神放到公事上:
“楚王在金明池那天,便退到城外自保。一见事败,已往滇南去了,行事很是稳妥。”
封月闲不咸不淡地夸了句,“我的人还在他身旁,沿途做下记号,人手已备齐跟上,只待一声令下,便能把楚王捉回上京。”
“虽无人证,但在如此时机,楚王不在封地,却在上京附近盘桓,皇帝那端定起疑——且擅离封地已是大罪,楚王逃不掉的。”
局势分外明朗,机会难得,封月闲已觉得没什么好商讨的,只是知会宋翩跹一句,待她点头便要遣人捉拿楚王。
下一息,宋翩跹却道:
“放他回去罢。”
“为何?”封月闲蹙眉,宋翩跹要放过楚王?
因为康雪英。
当初教授封月闲君子六艺的,是康雪英之妻,两人琴瑟和谐,一度传为佳话。
封月闲自小受教,与康雪英一家感情甚笃。
结果康雪英妻族全族为楚王所害,甚至包括不足一月的嫡子,只剩他一人苟活于世,被将军府救下。
康雪英悲痛仇恨下,易容改貌,前去楚王身旁做枚棋子。
他认定的棋手,便是当时还未长成的封月闲。
宋翩跹记得,资料里带过一句话:
康雪英发妻吕氏极擅棋,教导封月闲后,连称自己后继有人,因而,康雪英甘为棋子。
在原本发展中,封月闲循着记号找过去,也做好了接应保下康雪英的准备。
但穷寇莫追,楚王在切身威胁下,找不出泄密者,便把身边为数不多的都杀了,包括康雪英。
封月闲虽成功重挫楚王,但康雪英遇害让她自责不已,引为毕生憾事。
既然宋翩跹已经知道,便可以避开这个结果。
不过多费些力气罢了,这很值得。
宋翩跹看着面前的封月闲,目光柔软,她把玉碗递给雪青,手交握在腹部,道:
“没有人证,父皇虽会起疑,却不能一招至死,恐生变数。”
宋翩跹半句未提康雪英。
不要让封月闲有负担的好。
她不同于自己,她身上是“封月闲的半生”镌刻下的印记,对这个世界的人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封月闲还要再说什么,宋翩跹道:
“况且,我有意令藩王入京。”
“嗯?”
宋翩跹笑盈盈道:
“到时,便请楚王来京罢。”
看来宋翩跹另有安排。
封月闲默了默,颔首应下:
“好。”
宋翩跹见她好似兴致不高,想了想,解释道:
“我不是想瞒着你行动,只是——”
“在公主眼中,我是如此多疑之人?”封月闲懒声道。
她乌睫一扇,看向宋翩跹:“待你病好了,再费口舌罢。”
可不就是多疑,宋翩跹心想。
但能得到封月闲信任,不管是因着什么,都让人心中止不住漫上些许甜意来。
“可还有事?”封月闲问。
“有的。”宋翩跹让雪青走了趟,拿回个锦盒。
锦盒绘着如意云卷儿,封月闲一眼看去,便认了出来。
宋翩跹接过,指尖拨动铜扣,咔哒,里头的灵芝纹水晶簪显露出来。
“此前见你喜欢,便想送与你,望月闲不弃。”
宋翩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纯柔美,却不知是封月闲多想了,还是如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若说原本是春风,今日好似掺杂着润如酥的春雨,缱绻甘甜的水意柔柔打在人身上。
都要化了。
封月闲没接,宋翩跹看了眼簪子。
“月闲不喜欢了吗?”
此前见封月闲多看了几眼这簪子,宋翩跹便从明寿宫拿来了,现在封月闲不喜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