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冷。”还是惊扰了不想惊扰的人,唐钰只好满是歉意的道。季幼青似乎没有发觉身上披着的是唐钰的衣服,反而紧了紧领子,对他道:“谢谢。”她已经从那种怅然的情绪中走出,主动邀请唐钰到沙发前入座。短暂的沉默后,季幼青突然问唐钰,“网上的谣言,或真或假,你没有一句想要问吗?”唐钰有些意外。他是很期待能知道季幼青的故事,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想问,可是又不想问。”唐钰回答。“想问,是因为我对你很好奇,想知道你的一切,了解你。不想问,是因为我不想因为我的好奇,而伤害到你。如果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我宁可一辈子都不问。”对面坐着的男人,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番话,让季幼青有些动容。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她还是轻移开视线,开始了自己的述说。“我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有一个幸福而普通的家庭,我的父母和普通人家一样,偶尔会有些争吵,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恩爱包容的。直到我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我父亲的生意失败,不仅赔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下了外债。”“从那天起,我的家就变了。家中遭遇的变故,并未让我父亲振作起来,反而他无法摆脱被骗后的阴影,终日喝酒买醉,沉迷麻将。为了偿还债务,我们卖掉了新买的房子,搬回了老房子,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掉了大部分的债务。剩下的小部分债务,我母亲就分期偿还。”“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的母亲每天都过得很疲惫。白天要工作,晚上照顾我和父亲之余,还要接一些零散活来家里做,好补贴家用。而父亲……白天喝酒烂醉,晚上则出门打牌,对于家里不管不问,只会伸手向我妈要钱。”“有时候,我妈没钱给,他便破口大骂,后面就演变成了打。”季幼青的眸底晦暗不明,哪怕她用平静的语气来述说,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对那段记忆的排斥。唐钰想阻止她说下去,可是季幼青却完全不给机会。“那时候,我妈经常鼻青脸肿。我爸一发疯,她就把我锁进房间,自己去面对。等我爸打够了,骂够了,拿到了钱离开家,我妈才会把我放出来,抱着我哭。我小的时候只会陪着她一起哭,害怕爸爸。等长大了,我就劝她离开。她却摇头对我说,等把债都还完了,我爸就会好起来,这个家就会回到以前那样。”“一开始的时候,我是相信她这些话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旧债完了,还有新债。一个嗜酒的赌徒,怎么可能不欠下新债?我妈没日没夜的工作赚钱还债,他却从来不知道心疼,不仅花钱大手大脚,还对我妈拳脚相向。”“再我更大一些的时候,我对这个家死心了,对这个父亲也死心了。我劝我妈离婚,逃离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家。我会和她一起离开,可是她还是不同意。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变成单亲家庭后,会受到歧视,会难过。可是,这样父母健全的家庭,还真不如单亲。”“我无数次的劝,我妈无数次的拒绝。我也试图改变我爸,结果却被他骂了回来。好几次他准备对我动手的时候,都是我妈保护了我。考大学的时候,我之所以选择心理学方向,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妈在这个家活得那么辛苦,她却不愿离开。为什么我爸会变成这样……”“我去学校的时候,我告诉我妈,让她等我。等我毕业了,有能力了,就在外面租房子,把她带走。哪怕她不愿离婚,但只要能离开那个家,离开我父亲也是好的。”“可是……我没想到……”季幼青的手骤然抓紧了衣服,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幼青,别说了。”唐钰心疼的道。现在他不想听了,一点也不想听。他已经猜到了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实在是不忍心让季幼青再复述一次,在心理上再经历一次。“让我说完。”季幼青却松开了双手的力度。“在我大二暑假那年,我本来是要打暑期工不会去的。但那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绪不宁,于是没有告诉我妈,就跑回了家。可是……”季幼青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到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一天。“妈,我回来了。”季幼青用钥匙打开了门。家里很安静,母亲似乎不在家。可是,季幼青知道的,今天她母亲休息,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在家里做一些零散工。当她走到卫生间的外面时,季幼青突然闻到一股血腥气,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袭来,她没有多想的撞开了卫生间的门,就看到了母亲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在血里,离母亲手很近的地方,还落着一把沾了血的裁纸刀。“妈——!”回忆的画面,在季幼青撕心裂肺的惊呼中消散。她还是回来晚了,把母亲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当时就宣布了母亲的死亡。“我妈是自杀的,她死的时候,我爸还在外面打牌根本就不知道。等他终于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给我妈办后事了。”唐钰再也忍不住,走过去将季幼青抱在怀里。已经过去的事,他不知道要怎么给出安慰,只能这样抱着她,紧紧的抱着她。季幼青没有推开唐钰,继续说:“我在给我妈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那些欠债的单子,她都一笔一笔的记录好,也还清了。我发现,她把最后一笔欠债还清的日期,刚好就是她离开的头一天。我想,她可能是觉得终于把欠下的债都还了,她也累了,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解脱自己。又或许,她是厌倦了这种终日还债的日子,不想再替我爸还债,所以她逃避了,觉得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永远逃开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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