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国家但凡靠海的,差不多都被陈汤刷了战功。
高梧桐道:“先时,太白港开通了去往西方托勒密埃及的航线,原本西人商船多去往西身毒苏刺陀国(印度古吉拉特)贸易。苏刺陀国当西海之路,人皆资海之利,兴贩为业,贸迁有无。如今听说太白港有丝绸卖,都转而来此。”
“苏刺陀国不乐,仗着有沙漠大海阻隔,以为汉不能至,元康三年,派舟师装作海寇来劫掠,陈汤以寡敌众,御贼于海外,大败之,苏刺陀国遂朝于都护府,不敢再争航路,这是他第一战。”
“因信德道向东是大沙漠,去西身毒、南身毒、东身毒,唯独水路最为便利,而大汉南方舟船来都护府,亦要经过三地。南身毒注辇国多有海寇,横海劫掠商贾。元康年间时,将军令陈汤讨之。六合元年,陈汤让人假扮商贾,吸引注辇国发兵追击,又以舟师乘风而行,一举击败注辇,俘获船舶十余艘。“
“注辇国南方有岛屿,岛上有狮子国,大汉船舶经过须入港停靠,却为狮子国王所勒索。六合二年,将军令陈汤前去问罪,陈汤直接带上已多达百艘的舟师,登岸夺了狮子国一港,逼得狮子国王割地纳贡,自此大汉船舶西来,再不愁没地方停靠了。”
这便是让陈汤晋封关内侯的三场仗了,而都护府的海军也从无到有再到强大。不过从高梧桐的叙述里,褚少孙却听出来一点酸味。
到了次日,褚少孙便明白高梧桐为何在说陈汤和舟师功绩时心情复杂了。
却是因褚少孙试图与这馆舍的小吏多打听些本地传闻,结果不聊不要紧,一说话,双方发现同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他们,居然语言不通!
咿咿吖吖了半天,褚少孙只能放弃。
这不是孤例,出了馆舍,在这汉人聚居的河心岛城转了一圈,与人说话,发现多是鸡同鸭讲,这群人的方言晦涩难懂,还不会说长安雅言。
高梧桐醒来后,看到悻悻而归的褚少孙,笑道:“彼辈多是荆楚之人,甚至还有瓯人、越人,先生一个颍川人,若能听懂,那才奇怪了!”
原来,因为信德地区暑热,淘玉工们多不愿来此安家。本地汉人移民多是海路开通后,跟徐闻商船而来的南方人,听说汉人到了身毒就能做人上人,瓯越之族也仗着容貌接近,冒充而来。
他们习惯了炎热潮湿的环境,食物是饭稻羹鱼,确实很适应太白港的气候,青壮习水性者加入了舟师,年纪大点的则为官府做些杂务。
“先生听说过那句话罢?后来者居上!说的就是这群南人。”高梧桐语气中的不屑又出现了,大汉的地域歧视到了海外依然有效,因为口音和生活习惯的关系,不同区域的人各自抱团是常态。
再加上荆扬、越人加入的海军在陈汤带领下,几乎年年都有仗打,还常获大胜,武功爵蹭蹭上涨,快赶上当年的淘玉工们了。
反观淘玉工们组成的陆军,虽然骠骑将军偶尔也带他们去征讨不服之国,但都是小打小闹。
更让淘玉工老陆军们不忿的是,都护府的每年的三成收入,都被将军拿来扩建海军和商船队上,招募熟悉水性的本地人做水手,花钱去大汉南方临海各郡雇海员。
“赋税多是吾等交的,却肥了南方鸠舌儿们。”
高梧桐骂骂咧咧,很是不服。他们也向王凤校尉等人请求,游说骠骑将军,对至今尚未朝贡于汉的百乘发动一场大的战争。
但将军却对继续扩大领土毫无兴趣,十年来,任弘的目光始终看着海外。
这让淘玉工们百思不得其解,有传闻说,骠骑将军最近在炼丹,频繁派陈汤等人出海,或许是要去海外寻找那传说在大秦条支郡以西,弱水之上的……西王母,以求长生吧!
褚少孙将这身毒都护府的南北之争、海陆之争记录下来,到了下午,陈汤校尉又派人来召他,说是出海日期已定,今日可以去跟他看看船队。
离开了汉人聚集的河心城,来到了身毒河三角洲汇入的广袤大海边。不知是不是错觉,褚少孙只觉得,这热带的海,确实比他曾在东海郡见过的要蓝,还不是深蓝,而是如同靛青里掺了牛奶的浅蓝色,虽是隆冬,然阳光普照,看着十分舒服。
港口有些繁忙,除了从南方漫长海岸线过来的大汉商船外,还有许多聚集在一起,正在忙碌着装载货物的大船。足有数十百艘之多,季风快来了,它们得做好西行的准备,绕过安息直接与托勒密埃及贸易,能多赚不少。
褚少孙不懂船,看出来海船的形制与身毒河上的行舟,以及汉地船只颇为不同,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褚先生,你会水么?”
陈汤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让褚少孙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担心起这趟航行来,只答:“在沛县河中游过。”
“那不算真的会,得到了海上,才能显出水性好坏。”陈汤摇着头,想来他当年可没少喝海水。
说话间,船绕过海角,褚少孙在如同弦月般弯曲的海湾里,看到了上百艘停泊在此的战船,有艨艟,有重千料的大翼、五百料的中翼、三百料的小翼,统统挂了代表身毒都护府的白虎旗。
风帆垂落,船队像一群浮着的白鹅,没什么动静,但这一幕已让褚少孙颇为震撼,数日后,他就要跟着它们远航西去,前往未知的国度了么?
陈汤介绍道:“褚先生既然要写史,那便好好记下来罢,你眼前的舟师,乃是纵横身毒洋而无敌手,大司马骠骑将军亲自命名为……”
“西海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