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誉目光幽暗,紧紧地瞧着她脸上的神色,手上的劲儿一时忘了收敛,穆蓁用尽力气收回的那一瞬,碰到了那黄纸袋,一瞬,里面的蜜饯洒落了一地。
如那夜灯火下的樱桃。
一颗颗,泛着暗黄的光,落在萧誉的靴前。
萧誉没动,也没再唤她,看着她转身进屋,闭上了宫门。
那双露在袖外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他看的很清楚,适才那双眼睛里出现过一抹悲凉。
他太熟悉不过。
闭眼之前,她软躺在他怀里,最后留在眸子里的,便是如此神色。
前世此时的穆蓁对他的感情如何,连他自己都有那个自信,然而此时......
没来南陈找他。
不喜欢他送的东西。
不愿见他。
还有那双眼睛......
尽管他不愿意去相信,但她确实同他一样,也回来了。
萧誉望着跟前的那扇门,立了良久,才调转了脚步。
裴风将王总管引开后再回去,便没见到人,想起那袋子蜜饯,便跟了过来,刚到长宁殿外,便见萧誉从里出来。
裴风迎上去。
走近了看清萧誉的神色后,突地愣住。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裴风还是头一回从他脸上看到哀。
裴风抬头,往长宁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早就有了疑惑。
在南陈为质那时,他亲眼见证了殿下对主子的狂热,如今隔了一年,主子再回来,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虽想不明白,裴风却打死也不敢问,只默默地跟在萧誉身后。
出了长宁殿,到了一道月洞门前,萧誉突地驻步。
裴风认得这条路。
旁边那月洞门,通往青竹殿。
主子再南陈为质时,住了十三年的地方。
裴风安静地候着。
半晌,萧誉的脚步穿过了那道月洞门。
青竹殿位于西殿最里侧,本就是个无人居住的宫殿,萧誉走后,便一直空着,太子穆淮宇收了钥匙,便再也没有让人打开过。
裴风撬开门上的铜锁,“吱呀”一道陈旧的开门声之后,院子里的陈设落入眼底。
院落很简单。
一口水井。
几株青竹。
一方石桌,两个石凳。
落叶尘埃覆盖,院子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回忆自己曾经最为落魄的时光,萧誉也一样,但偏生他同穆蓁的情意,就在那段他最不愿去回忆的过往之中。
今日重来,皆因他上一世,已经拥有过他想要的一切。
接受过万人瞩目,世人敬仰,望而生惧之后,往日的那点落魄,在他眼里便也没有了什么。
且讽刺的是,到了最后,他心中所留下来的,并非那些风光之事,偏偏就是这个落魄之地。
萧誉走到了那张桌前。
原本只有一张石凳,后来穆蓁让人多搬来了一张。
石桌上全是落叶,萧誉伸手揭开新落的几片竹叶,被覆盖的石桌漏出了一角。
萧誉眸子凝住。
落叶一片一片地被剥开,桌面上只剩下了一粒土黄色的石子,和一副壮丽的山河图。
那图是他离开北凉之前的那夜,她同他聊起将来,两人从北凉的版图一直画到南陈,途径各地山河,她一脸兴致地道,“从北凉出发,沿途咱们可以边走边玩,先去江南宿住几日,看一场烟雨;蜀地山峰陡峭,却似蕴藏着无数神秘的力量,再去登一回峨眉;还有南疆......”
他打断她,“并不顺路。”
她被识破,埋头低声道,“我就是想带你离开这儿,四处去走走。”
他是离开了这儿,却没带她。
那副图,他也只画了一半,见天色晚了同她道,“你先回去,明日再来画。”
离开时,那图依旧只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