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默然,他一路追查,从甄瑳身上查出了王仁,王仁不及甄瑳心机重,被他套出来些话。这甄瑳平日对他人何其狠毒,可轮到自身时却十足一个软蛋,杜仲从他嘴里掏出不少话来,思及从前两兄妹对母亲来历的疑惑猜测,他心里就做了四五分准。
此时听说,已有了准备。
可杜云安知道的远比他想的还要多,她当下将一切都告诉了兄长,连王子腾很可能是杜仲生父的事也说了——历来许多误会波折都是人打着为对方好,而隐瞒下重要的消息,因此带来无数遗憾苦果。因此纵然难为情,杜云安也从未想瞒着杜仲。
杜仲:“……”如今兄妹俩的身世已经够乱,他万般不想又突然冒出来一生父。
“我姓杜!”纵然一时脑子里被无数念头冲的头疼,杜仲下意识就道。
“娘一生委屈,爹……也待我不薄,我一辈子只姓杜。”沉默片刻,杜仲忽然一笑,儿时父亲种种,皆已释怀。
“哥哥,‘仲’字从人从二,娘心有愤怼。”
云氏给儿子起名从了王家的字辈,甚至还从了王家大房的排行,却偏偏让儿子冠上“杜”姓,何其讽刺!
云氏不是不知自己身世,那时王子腾膝下空空,成亲几年都没有子嗣,更
第31章生父
甚者,杜栋身为王家家将,当年还曾是王子腾的亲随,忠心一片。只杜仲生有六趾这一项,若云氏想教儿子认祖归宗,根本毫无困难。可云氏请良医割掉了六趾,将秘密瞒了一辈子不曾跟任何人吐露半句,连临终遗言也是叫杜仲照顾好妹妹和自己,日后叫女儿归良,远离王家过日子。
云氏设法让杜仲拜入张老镖头门下,而杜仲学成武艺后也没去选家将,皆是从云氏之愿。
云氏可怜,一身不由己,可她心底始终藏着火,不肯叫儿女屈就:亲生子又如何,从你家的字辈排行又如何,可他一辈子姓杜,传承的是杜家的香火,供奉的是杜家的祖先,气不死你王子腾!
“李夫人虽好,可李家当日那样待母亲,娘一辈子艰难、早逝,根子都在李家!”杜仲说:“从前你我兄妹没有外家,此后亦然。”咱们只认娘口中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外婆,余者皆不是亲人。
“不管王家、李家,都与我们不相干。咱们不沾他们的权势富贵,也不惹那些烦恼纠葛。”半晌,兄妹两个定了主意。
“待李夫人回京,我立刻去赎回你的身契。随后咱们往辽东去,远离此处风波。”杜仲打定了主意,却是连陈子微为他筹划的出身进阶之路也不要了,只想躲开这一滩麻烦:只一个李家外甥的身份就惹出杀身之祸,更何况还多了个王家的麻烦。
此事有了定论,便要说一说致使事态发展到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王仁。
“那王仁可知道?”杜仲道。
云安摇摇头:“应是不知,只是这人鬼的很,我只纳罕他从何处知道母亲的身世?”
“他染了脏病,已然是废人,如今被关进了金陵王家的祠堂。”杜仲将他才得到的消息告诉妹妹。前几日杜仲还可惜在江南错过了王仁,他既敢找甄瑳报仇,自然也不嫌多个王仁……只是此时却不得不收手——这王仁与他牵扯忒多,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陷进去。杜仲心道,王仁既得了他的报应,就不再冒险出手,只望老天有眼,别叫他再作起风浪。
即使知道了身世,杜仲也无一丝一毫把王仁视为‘堂兄’的心,还为不能报仇可惜了一二。杜仲现在只觉对不住宋师弟,两人先前约定的多番打算,却是要东流了。
正想着,外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杜云安看虎子,大黑狗仍然惬意趴着叫人顺毛,并没警觉的站起来。杜仲忙问:“是宋师弟回来了?”
宋辰应了一声,掀起门帘,正与没个女孩儿样子半蹲在地上给大狗梳毛的杜云安对眼对个正着。
“……”杜云安忙起身,可蹲的时候太久两脚都木了,一动就又疼又麻,根本做不出除了站立之外别的动作。
杜云安干笑着学男子拱拱手:“宋师兄。”
宋辰脸上的胎记轻轻一抽,僵硬的点头“嗯”了一声,赶忙出去了。杜云安就听到隔壁厢房一阵响动。
“宋师弟住在东厢。”杜仲方才忘了跟妹妹说,因劫镖害人的事亦牵扯到镖局里的两位师兄身上,其中一位还是张师傅的亲侄儿,虽则张师傅公正无□□置了此事,可杜仲和宋辰两人在兴隆镖局已然不能待下去了。两人本打算过几日就往通州大营去。
这原是杜仲查到王仁后,心中猜测云氏身份时做下的决定,他本意有个官身在,叫各方也有点顾忌——谁知又出了王子腾这茬,军中的官身对李家这等离得远的豪商之家还点子用处,可对王子腾这种京中重臣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杜仲立时就改了主意,要速速远离旋涡。
当晚,杜仲与宋辰说了,他正自愧疚,却听宋辰笑道:“师兄忘了我出身辽东了,若往辽东去,怎少得了我?”
宋辰母亲是辽东人,他生父还出身辽东大族,只是宋辰随母改嫁才来了都中,他母亲二嫁的门第不凡,那家中房头众多,子弟也多,宋辰实在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宁可放着王孙公子不做,一径独个离府——因他并未改姓,他继父家人便也随他去了。
三人议定,杜仲和宋辰忙修书一封送往扬州,只待日后风波平息再往南看望陈先生,师兄弟两人心中都打鼓,不知陈先生会气成什么样,日后必定得受他一番折腾了。
陈子微如何想还不得知。
只是老狐狸们看来,这些个孩子还是嫩了些,殊不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身上有利可图,万一泄露,便是躲到辽东又如何呢,怕是在那里更易下手。
况且,王子腾已经插手李家事,这外甥外甥女他肯认,日后也可与些照拂,但李家的家财却不会任由落进别人口袋,是以,王子腾这里,就不会放能跟他争产的杜家小兄妹离开都中。——四皇子既有争位之心,李家的财产就不许落人别人碗中。
就在杜云安等人各自做准备时,王仁的死讯传来,王熙凤登时就捂着胸口瘫在榻上了。
“哥哥一向康健,怎么会重病不治!”
王熙凤百般逼问,金陵老家来人只好说了实话:“仁大爷护送二太太回姑苏,谁知被那里的一个歌姬迷了眼,还闹出与人掷千金夺人的笑话——不仅如此,仁大爷几位金陵的旧友引他入赌局,输了几万,被人扣住了……还是二太太出钱填平了此事,将他送回了金陵交与族人管教。可、可仁大爷胡闹的那些日子染了脏病,甄家不知怎的与咱们家近来不好,他家的子弟故意将此事闹出来,金陵城人尽皆知……仁大爷又在家里闹起来,说甄家做局害他,他是替二老爷二太太背锅,甄家人看上李家财产不敢对二老爷二太太动手……”
“二老爷亲自请了名医到金陵医治仁大爷,可仁大爷不肯领情,大闹一场。族人要请家法惩治,还要除仁大爷宗子的位,还是二老爷力保才改为在祠堂治病思过……那日一早,族人送饭时才发现仁大爷没了,还、还……”
“还怎么样!”熙凤红着眼眶厉声喝问。
“还掐死了瑞云姨娘。”
王熙凤心口乱跳,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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