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上青云
“得!今儿又不成事了!”丽嫔听了宫人的话,叹气:“娘娘这几日都没空。”
和嫔边嗑瓜子边道:“近日多有各省大员朝觐述职,圣上忙,这娘娘自然也不得闲,每日都召见命妇呢。”中宫的赏赐更是流水儿一样,还繁琐的很。有圣心的要赏,受了训斥但得用的要安抚,这太夫人和夫人也要有差别……桩桩件件,轻重都得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国母可不是好当的!李和嫔冷眼瞧了这些年,真心觉得不易,可比她母亲那种世家主妇难做多了。
“我这不是着急嘛!永清明年都十七了……”丽嫔道,正是要趁这各省大员携家眷回京觐见的机会,才好给永清挑个好驸马。若非因为今岁是皇上的五十整寿,真还寻不着这等好时机呢。要知往年官员述职,别说带家眷,为避“专营嘱托、交通贿赂”的嫌,亲友府邸、各省会馆一律都不能借住,只能寓庙而居:此种情形,上哪儿打听家中境况去呢?
在座的就没有傻的,几人一听就明白了,倒觉的丽嫔思虑的对——京城的勋戚大臣家年岁合适的公子已挑无可挑,可不就得从外面选了么。实在是永清与她前头三个姐姐挨得太近,这二三年,为了那三位公主的亲事,京中有数的王孙公子不知被翻挑过了多少遍了。这家世、相貌、人品、能为都入眼的能有多少,再剔除不合圣意的、无尚主意愿的等等,剩下的就更少了。何况永清公主心高气傲,并不愿意择现成的人选,觉着是姐姐们选剩下的。
这一重嫌弃,丽嫔的话里也露了些意思出来。
都知道丽嫔母女圣宠不衰,众人都不肯挑刺,笑一笑就让了过去。
此时丽嫔看向首座的安妃,笑道:“薛姐姐帮我出出主意?娘娘那里也请姐姐帮咱们永清递个话儿,不然再耽搁下去真就成老姑娘了。”
薛安妃哂笑:“你素来最明白的,怎么也着急起来了,公主还愁嫁?”
丽嫔只不依,只央请薛安妃点了头,方才称心了。不一会儿,吃过茶,又略坐了一坐,安妃、和嫔等便告辞离去。
那和嫔出来笑道:“我说她怎么有这些闲情,原来是要请姐姐帮忙的缘故。”
安妃——宝钗微微一笑:“公主的亲事,圣上和娘娘哪里有不挂心的呢,她也忒心急了。罢,她既托了,我提一句料也无妨碍。”
和嫔因笑说:“也就是姐姐在皇后娘娘面前能说上话儿了,不然娘娘最近这样忙碌,依我们是不得拜见的。”
宝钗淡笑不语。
宫中皆知薛安妃圣宠平平,无儿无女,但知书达理,德才兼备,十分受中宫皇后宠信,常受凤令协理宫务。是以比与她同次遴选入宫的丽嫔、和嫔等先一步晋封妃位——那次聘选妃嫔,既是当今继皇帝位后的首次采选,亦是选纳人数最多、册封位份最多的一次。
这些美人初初进宫时,正赶上先皇崩逝,其后三年,后宫备受冷落,都以为这一拨鲜花要败了,谁知三年后圣上以“纯孝”齐齐晋封了一众昭仪、贵人。不仅“九嫔”充实,后头数年间九嫔还接连遇喜,可见宠爱。安妃、丽嫔、和嫔当日都属九嫔之一,只是安妃与七皇子之母提前旁人一步先封妃。
“丽嫔求姐姐,还有一则缘故。”和嫔的耳目向来灵通:“听说她看好了几位公子,里头就有您家的。”
李和嫔笑的意味深长:这永清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都娇蛮到蛮横了,偏她娘俩儿还眼光高,看进眼睛的都是样样出色的好孩子,谁家出息孩子会愿意为了个“驸马都尉”的虚衔将一尊‘怒目金刚’娶回家里供着呢?
宝钗一愣,话不吐口,心里却将小辈们扒拉了一遍,她先想到的就是嫡亲的侄儿深哥儿,可那孩子虽端厚老实,却实在称不上出彩。或者是宝琴家的骏哥儿?
正思量,就听李氏道:“还不止一个呢!我听说那杜指挥同知的夫人正是您的表姐?丽嫔看中了她家的长子,另一个是她妹夫家的孩子。”那宋家似乎也与安妃娘家连着亲,和嫔想着,这姻戚各家相互结亲,再不稀奇。
和嫔仍旧兴致勃勃:“姐姐与那两位姊妹也多年未见了罢,何不趁机会把夫人们召见一番?”
和嫔母家就是军功兴家的勋贵,上月二六日母亲入宫请安的时候就提起过这宋、杜两家,说是根基深厚兼功劳卓著,此次许要升留京中了,家中儿郎是极好的人选,叫她替自家侄女们探听探听。
宝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和嫔说的竟是迎春和云安家的孩子,多年不见却总能听到的两个人,薛娘娘登时五味杂陈,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溢满胸中。
和嫔最擅察言观色,见宝钗魂不守舍,心想话儿既已送到了,也便利落敬送安妃了。
一直目送薛妃行远了,和嫔才转身往自己的宫殿去,扶着她的心腹宫人心疼道:“安娘娘与您亲厚,况且咱们也不差什么,您何必如此小心?”那安妃无儿女傍身,其实还不如她们娘娘站的稳呢。
和嫔叹口气:“我拿什么跟她比?她一个皇商家的女儿都晋了妃位,我呢?况且她无子女,我的永宁还小,她既喜欢小公主,我自然要亲近奉承着!”
那厢宝钗回了凤藻宫,莺儿迎上来侍奉。
宝钗看见莺儿,过往种种越发涌上心头。
半晌,派出去打听的掌宫大宫女进来回禀:“可巧今日皇后娘娘召见的命妇中就有这二位。听说娘娘待两位夫人十分亲热,赏赐也丰厚。”
宝钗心里就有数了,宋辰、杜仲必然要升一升了。
“要往哪里升任,可有风声漏出来?”
宫人低声道:“那两位大人前儿得圣上留膳了,据说一个要往都督府,一个调任兵部。”
兵部右侍郎正好空缺!宝钗心下一凛,这情形何其眼熟,当初陈子微为户部侍郎,户部尚书老迈,不过三两年功夫就顺理成章接过了尚书职,后又平平顺顺入阁——如今仍矗立不倒,得圣上倚重。
宝钗定一定神,方笑道:“娘娘既赏了,她们又是我的亲戚,咱们这里也该赐物过去。”
说罢,命各赏玉如意一对、“富贵长春”宫缎四匹、四种锭子药一匣,新样式的金银锞四对。
宝钗又亲自看过等例,命凤藻宫掌宫内监亲自去赏。
等诸人退下,只留莺儿说话时,莺儿方拧眉发愁:“娘娘赏的忒重了些?往日赏家里、赏梅家都不曾有过这样。”眼看这私库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孝敬还没送上来,可这些日子已随皇后赏出去许多了。
宝钗摇头,她心里的话也只能说给莺儿听了:“今时不同往日,许日后深哥儿也要倚仗这两门亲戚呢。”
gu903();莺儿看看靠背引枕上搭着的大白狐皮的袱子,点点头,她迟疑了一会,方道:“听说三位夫人在辽东有座庄子专侍养狐貂一类,取出的毛皮皆是上上等!既有这样现成的好处,家里如今在内府领的差事正是不上不下,不若换成供应皮这一项,既好打理,得利丰厚。或者搭上了桥儿,把那些皮货上到各省的铺子里,也是招牌。我想着这是两两得益的事,娘娘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