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关山起床,先是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蹑手蹑脚地用抱枕在沈泽脑后堆了一座小山,给他挡光——而后下一秒钟,温暖的黄光盈满了整个房间。
沈泽睁开一只眼,看了看表,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屋里一股速溶咖啡的味道,顾关山坐在桌边打了个哈欠,拉开书包拉链,取出一沓纸,同时打开了电脑。
沈泽心想——我从来都没拦过她熬夜做作业,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偷偷做呢?
他装作刚醒过来,模糊地喊了一声:“顾关山。”
顾关山轻声应道:“现在半夜两点,睡吧,我在。”
沈泽嗯了声,又问:“……你在做什么?”
顾关山温柔地说:“有几份资料要看。本来不想吵醒你的,快睡吧,我轻一点。”
沈泽便不再追问,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绵密的雨声敲击着窗户。
他听见顾关山拧开笔盖的声音,她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又去电脑上查资料,沈泽想看她认真工作的模样,就悄悄地拨开了个抱枕的缝隙,悄悄偷窥。
暖黄的灯光下,顾关山戴着眼镜,背对着他盘腿而坐,手里拿着一支自动铅,认真地写着什么。
雨声连绵,沈泽看到她的背影,只莫名地感到安心。
她大概在翻译什么文献,工作的模样非常认真,沈泽能看到她的一头垂坠的长发,还有一点雪白的耳缘,犹如冬天的冰雪和盛夏荼蘼。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沈泽模糊地想,他对那翻译的流程非常熟悉,那金黄的光斑落在沈泽的眼眶上,灰尘温暖飞舞。
然后沈泽看着顾关山,把柴犬屁股报复式地垫在了屁股底下。
他听着窗外的雨声,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沈泽醒过来的时候,怀里搂着那个柴犬屁股,脸还埋在屁股里头。
沈泽:“……”
顾关山是有多执着啊?!沈泽愤怒地将柴犬屁股塞进了衣橱。
外头暴雨止住,天穹尽头现出个太阳。
顾关山早就窜没了影,在桌上给他留了面包和煎蛋——还有一张写着‘下午三点之前我就回来了!!’的纸条。
她到底去哪了?怎么突然这么忙?
沈泽拿着那张纸条,看着桌上奇形怪状的鸡蛋,莫名地又觉得非常可爱:顾关山居然是会煎蛋的。
芝加哥的夏天多雨,可出了太阳就非常的炎热,金光落了一屋,细尘飞扬。
沈泽把那个奇形怪状的煎蛋吃了,抓起她的钥匙出门,临走时沈泽十分在意地去她的书桌前翻了翻,发现一张写着潦草单词和摘要的草稿纸——沈泽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上头的单词都非常的熟悉。
沈泽的英语水平其实是非常普通的,和顾关山这种人比较的话会被碾压,毕竟底子不咋地。
但是他在北大过了近两年的日子,还是那个非常喜欢请海龟来做faculty的光华学院,在他们院里两年折腾下来,那些专业词汇他闭上眼睛都认得。
沈泽打量了一会儿那张纸,觉得顾关山可能想做个presentation,连讲述的脉络都顺了出来,还特意加了个‘社会背景’……
……他们学艺术的为什么什么都要学啊?怎么现在连企业管理的内容都有?沈泽心情有些复杂,颇有些担心顾关山太累。
沈泽担心完,又觉得这担心实在是多余,顾关山非要选的课他还能拦着吗?
于是沈泽掏出手机,问顾关山现在在哪里,要不要见面吃个午饭。
顾关山回得特别痛快:“我在芝大图书馆!你坐cta过来吗?”
沈泽一听芝大,就想起芝加哥经济学派,就想起费米,想起佛利德曼经济自由主义——沈泽目前连见都不想见这几个字儿和人名,辣眼睛。
他回:“不了不了不了,我在附近吃点。”
沈泽又奇怪地问:“你不在你们学校,去芝大图书馆干嘛?”
“我找我同学带我进来的。”顾关山痛快道:“我们图书馆这方面的书不太全,也没人和我讨论这种问题。顺便说一下这图书馆真可怕我还是头一回在图书馆看到暖壶和被子……”
沈泽:“……”
沈泽听到学习就脑阔痛:“我在附近转一转……你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关山山开心地说:“吼!”
芝加哥大学,常青藤盟校,北美top3的六所学校之一,顶尖研究型大学,治学严谨——治,学生,严谨。
治学生严谨,表现在芝大几乎每个学生进校之后都想过退学。
——不仅是想而已,其实相当一部分人真的填了转学申请书,然后滚去了别的学校。这所诞生了原子能之父费米和佛里德曼,诞生了杨振宁和其余91位诺贝尔奖得主的高校——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顶不住压力的人走了,而那些坚守在芝大的学生的认知在和这所高校磨合的过程中,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别校的学生对‘知识’的认知停留在‘知识和头发不能兼得’的调侃的时候,他们的认知已经变成了‘生命和知识不能兼得’。
——生命和知识不能兼得。
沈泽对这所传奇的高校早有耳闻,以前总想着去看看,但是如今——至少在这一刻,他不愿过去。
就好像如果进入那个校园的话,就是打破了那层安全的墙,面对了那个无能的自己一般。
沈泽知道他是迟早要直视自己的,但是不是当下,也不能是现在的这一刻。
沈泽在附近溜达了几圈,在洒满阳光的街道里头站着,吃了墨西哥卷饼和冰淇淋,往肚子里塞了一肚子吃的,猛然之间竟然有了一点来度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