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进了园子后的头一夜,两个人都没能睡好。
静嘉感觉自个儿好似才睡着没多久,就叫灵月给喊起来了。
迷迷糊糊坐起身,静嘉打着哈欠咽下到了嘴边的轻呼,腰上酸涩得跟浇了两亩地似的。
她忍着不舒服乌龟一样慢慢往下挪动,叫灵月伺候穿衣,只听见孙起行小声禀报的话里,似乎是说了什么闹鬼,见红。
“朕先过去看看,你跟在后头过来。”皇帝也没多解释,吩咐了一句,面上倒是不见冷沉,只是淡淡的。
待得半夏带着采仗赶过来,静嘉坐在去天然图画的步舆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柔妃住的正殿闹鬼,吓到了坐更的苏拉和宫女,吵醒了柔妃,柔妃受到惊吓见了红,有些不大好。
静嘉用帕子掩下哈欠,心里略有些惊讶,她倒是大概知道柔妃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连一夜都不愿意等,这么快就动手了吗?
赶到天然图画时,除了几个小常在和答应,也就只有住在镂月开云的德妃,因为离得近,几乎跟静嘉差不多时候进门。
下了步舆后,静嘉脚步一顿,转向德妃先请安:“给德妃姐姐请安。”
“锦嫔妹妹请起,这会子也不必讲究规矩了,还是赶紧去看看柔妃妹妹吧。”即便是匆匆赶过来,德妃依然是衣裳齐整,发丝丝毫不乱,除了没装点面容,两把头上的首饰都精致得很。
静嘉看着德妃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琉璃锦旗装,不动声色扫了眼廊庑角落里从炭盆露出的一点点衣角,先前挑了挑眉,心里转过些念头,进门时轻声问:“没听说这园子里闹过鬼呀。”
德妃眼神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遗憾似的笑:“我也没听过,不过这不做亏心事到底也是无碍。在后宫人比鬼可怕多了,妹妹说是吗?”
静嘉与德妃对视一眼,瞧见她意味深长的笑,不置可否:“姐姐说的是,毕竟鬼不如人心复杂,若是一时被冤枉了,人也不能立时报复回去,还得想法子洗清身上的脏水呢。”
说完静嘉冲着德妃笑笑,低下头不再说话进了门。
书文握着德妃的手紧了紧,德妃冲着她轻轻摇头。
心里紧转着,进门看见淑常在站在一旁冲她使眼色,德妃明白刚才静嘉那话里的深意,脸色立刻便沉了沉。
可这会子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太医隔着幔帐正在给柔妃诊脉,屋里那位寿康宫出来的陈嬷嬷苍白着脸,强自镇定指挥着宫人进进出出,皇帝背对着众人站在窗边,淡淡的血腥味在殿内弥漫不去,叫人心头都跟着蒙上沉闷。
德妃和静嘉给皇帝请安后,便安静无声坐在一旁等着,不一会儿功夫,慎妃和平妃就都过来了,容贵妃在二人身后紧跟着进门。
“臣妾大意,才叫人有机会钻了空子伤了柔妃妹妹,还请万岁爷责罚。”容贵妃一进门便跪在地上,也不说鬼神之事,一句话便将事情定了性。
慎妃不动声色扫过淑常在,轻笑出声:“瞧贵妃姐姐这话说的,刚进园子都还狼烟动地的呢,这闹鬼怎么也怪不到姐姐身上呀,想必是有人造了孽才有这一遭。”
至于是柔妃造过孽还是别人造孽害柔妃,大伙儿心里都百般寻思,实则也没几个相信真闹鬼的。
后宫里不知道死过多少人,有天子镇着,谁也不相信有哪个鬼能厉害到在离九洲清晏这么近的地儿作孽,还是人更胆大些。
容贵妃这些时日叫太后教导着,她从小也是被当做大妇教导的,单纯不单纯另说,气势上还是能镇得住场的,听见慎妃说话,也不过只是淡淡道:“既然后宫之事交由本宫打理,不管是真闹鬼还是有人借机生事,都是本宫的错,我自会查探清楚。”
皇帝转过身将容贵妃扶起来:“贵妃此言有理,这件事儿就交给你查清楚,明日还要大朝,朕先回去歇着。”
“此事臣妾定给万岁爷一个交代。”容贵妃眼神一亮,随即眼神往静嘉那里飘了飘,“万岁爷既然要回,要不叫锦嫔妹妹跟着伺候吧。”
“不必了,既然要查就要一视同仁,此事交给贵妃。”皇帝看也没看静嘉一眼,带着孙起行大跨步出了门。
平妃蓦地笑了一声,瞧见太医院的院首姜太医出来,这才跟没事儿人一样看过去。
静嘉半点不将别人的嘲讽放在心上,只安静走到容贵妃身边,伺候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回贵妃娘娘,柔妃娘娘似是沾染过红花和当归,只是量不大,所以只是偶尔腹痛。今日受到了惊吓,微臣进门时仿佛闻到了鬼火的味道,英吉利那边已经探查清楚鬼火乃是一种神奇物什在空气中燃烧造成,这东西平素于人无害,却会对身子虚弱的人造成刺激,这才叫柔妃娘娘见了红。”
容贵妃冷着脸问:“皇嗣如何了?”
姜太医紧着回话:“回娘娘,柔妃娘娘的胎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卧床静养两个月,不可再有大的情绪起伏,不然会有早产之虞。”
柔妃有孕已经六个多月,都说七活八不活,万一进了七个月早产,附中胎儿怕是要有危险。
“本宫知道了,皇嗣的安危就交给姜院首,若是柔妃身子有什么差池,本宫找你算账。”容贵妃端正着脸色冲着姜太医道。
身为太医院院首,听容贵妃如此说,姜太医只是恭谨并无多少惧怕,古往今来太医就都是提着脑袋干活儿的,如今才哪儿到哪儿啊。
“微臣定鞠躬尽瘁,保住柔妃娘娘的胎。”
待得太医下去琢磨着给柔妃开养胎的方子时,听说柔妃醒了,容贵妃这才带着众人进了柔妃的寝殿。
“妹妹别担心,你且好好修养,姐姐定会替你查个明白。”容贵妃拍着柔妃的手温柔道。
柔妃垂着眸子脸色苍白,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多谢贵妃姐姐。”
“好了,谁来跟本宫说说,具体到底怎么回事儿。”容贵妃不再多说,看着那位陈嬷嬷和蓉娟问道。
蓉娟面色不自然的看了眼淑常在,低着头没敢说话,还是陈嬷嬷更镇定些,跪在一旁开口:“回贵妃娘娘,主儿素日饮食都小心着,从未碰过红花和当归。今天夜里本该是蓉菱带着蓉娇坐更,门外有两个小太监守门,荣菱离主儿最近是不敢睡着的,她听见外头两个小太监的叫声,随后有噗通摔倒的动静,便将蓉娇喊起来叫她去看,结果一开门就有件衣裳从门外飘过,小太监都晕过去了,她受惊喊了出来,主儿便跟着醒过来了。”
柔妃听到这里,脸色更白了些,忍不住捂住了肚子。
容贵妃见状皱了皱眉,带着人出来到外殿:“你继续说。”
陈嬷嬷叫蓉娟在里头伺候着,继续回禀:“主儿坐起身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儿,结果那衣裳突然飞了进来,空中亮起了两团鬼火,就在殿内晃悠着往主儿床前飞,荣菱一边喊人一边拦在前头,没一会儿功夫,主儿就见红了。”
容贵妃皱眉:“那衣裳呢?”
陈嬷嬷打了个哆嗦,腰都躬下去一些,干着嗓子道:“回贵妃娘娘,衣裳,衣裳老奴斗胆,拿簟靶子给挑到外头廊庑上去,准备烧了。”
静嘉不动声色打量着德妃,廊庑上衣裳的料子若是她没看错,应该就是德妃身上这种月白色琉璃锦。
这就有意思了,她从纳喇淮骏那里传来的消息得知,慎妃和柔妃都通过手段得了这种布料,到底是谁动的手呢?
“糊涂,去把衣裳取过来。”容贵妃拍了下桌子,对着若柳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