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
申时,是下午三点到四点的时间,纪纲一群人离去之后,天色就已经晚了。这边收拾停当,董姑娘欢欢喜喜上了轿子,那两个轿夫得了一乘更华贵的轿子,便美滋滋地抬着新娘子走了。娶妾很少请客,请客也只是三五个朋友聚聚,不可能请有身份的人的,尤其是像夏浔这种身份极尊贵的人,邀他过府饮宴庆祝自己纳妾,那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所以薛禄没有开口邀请夏浔过府,只是对他千恩万谢一番,便骑上马,兴冲冲地回府,做他的新郎官去了。夏浔叫刘玉珏和陈东、叶安带了那些匠人回去大报恩寺,便带着老喷,信马游缰地回府。
路上,老喷担心地道:“国公爷,刚才看着那纪纲跟你对视的眼神儿,老喷真捏了一把汗呐。要是他把心一横,就是不把您辅国公放在眼里了,您还能自降身份,跟他动手不成?若不然,又能把他怎么样。那不是丢了国公您的脸面么?”
夏浔微笑道:“我知纪纲甚深他不敢!”
老喷想了想,展颜笑道:“国公说的是,不管如何,国公爷终究是国公爷,他一个二品官儿……”
夏浔道:“你错了!彼此已经撕破了脸皮,他怕我何来?他怕的是皇上!”
老喷奇道:“皇上?”
夏浔道:“不错!就算我失了宠,也依旧是靖难功臣,大明国公、皇上的妹夫。皇上一日不想置我于死地,我的身上,就有皇帝的脸面和威信,他叫我太下不来台,那就是不知自爱、不给皇上脸面。他不怕我,却怕猖狂过甚,失去皇上的欢心。你以为,这朝中就没人盯着找他把柄么?陈瑛也不是吃素的,别人不敢抖搂他纪纲的事,我杨旭不屑向皇上告他的黑状,不代表别人就不屑、就不敢!”
老喷听了悻悻地道:“国公爷给咱大明立下多少功劳?别的不说,光是辽东一地经略得当,就是造福万代的壮举。那纪纲只知道奉迎拍马,如今竟敢跟国公爷您叫嚣起来了,只因忌惮着皇上不喜,这才不敢冲撞于您!
这几年,犯到国公爷您手里的官儿还少么,太小的咱都懒得提,大一点的官儿,像归德知府孙广和、福州知府万世域、湖州知府常英林、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谢光胜、都督佥事萧梦,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哪个官儿小了?
再往上数,驸马梅殷、长兴侯耿炳文、魏国公徐辉祖、乃至与国公您并列为靖难六国公之一,排名尤在国公您之上的淇国公丘福,一个个全都折在了国公您的手里,现如今蹦出个纪纲,官儿不见多大,倒比谁都欢实,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夏浔失笑道:“田里年年都会长出野草,哪个农夫抱怨去年拔除稗草是徒劳呢?不要抱怨啦,正因为有奸的,才需要有忠的,如果人人向善,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喷道:“既然他不敢公开忤逆国公,叫国公脸上难看,国公刚才就应该多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时,已近黄昏,他们正经过一座寺庙,庙里撞响了暮钟,也不知是聚集僧众用餐还是要做晚课。钟声悠悠,随风飘来,夏浔听了钟声,便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整治他才好呢。我铸一口前所未有的巨钟,把纪纲融进钟里去,天天早晚,都有人用敲打唾骂他,让他千秋万世,永为贪官酷吏之警鸣,好不好呢?”
老喷咧嘴笑道:“好,真是好主意!国公爷倒底是国公爷,小的还想怎么杀他的头才痛快呢,还是国公爷这样的法子好,叫他死了都不得安生,这钟只要存世一日,他的魂儿就一日不得安宁!哈哈哈,这样子才痛快!
国公爷要真这么做了,等俺老喷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俺就把这事儿告诉他,子子孙孙都记着。三五百年之后,俺老喷的后世子孙到那放大钟的庙里去,敲敲那大钟,就会记得,这里边,铸着个叫做纪纲的大奸臣,还会记着,把这纪纲铸进大钟的官老爷,就是他们家老祖宗侍候过的人,俺也能沾国公爷的光了。”
夏浔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老喷却当了真,夏浔不觉莞尔。他信马游缰地往前走着,听着那悠悠的钟声,思索片刻,说道:“我们知道他是奸臣,可皇上不知道。他做的恶事还不够多,现在咱们整治他,打他两个耳光,济得甚么事。就算是能告倒了,能不能叫他死?”
老喷想了想,犹豫道:“恐怕……不能……”
夏浔道:“这就是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所以,轻易不可以下死手,得等到合适的机会,等到他有必死的理由,才可以出手。再者说,纪纲现在还有用处呢。”
老喷疑惑地道:“纪纲这样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蛋,还有什么用?”
夏浔道:“他善于咬人,所以,现在还需要他跟陈瑛对着咬。老喷,你别看陈瑛不声不响的,在我心里,陈瑛比纪纲更可怕。在纪纲这条狗在那儿,虽然吠着有些吵人,毕竟还能吓吓陈瑛那样的老贼。等着吧,等他咬死了贼,再炖他的肉也不迟!”
夏浔把马鞭往前一指,微笑道:“你好好看着,纪纲会越来越狂的!”
老喷悻悻地道:“这姓纪的也是不要脸了,今儿抬着轿子来,人没抬走,轿子留下,又被国公爷讪得灰溜溜的,他还好意思狂?”
夏浔摇头:“你又错了!方才,他是在气头上,所以才羞忿莫名。等他回头把这事儿想通了,他就会很开心的,会洋洋得意,更加的狂妄。呵呵,我跟老纪共事这么久,他这点心思,我还是能把握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