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沈邵闻声低喃,他想起曾听人说,何家偏房的一个庶子曾在皇宫里将张太医于庭前杀害,他那时还在从北疆赶回来的路上,归京后听说父皇处置了何家庶子,安抚了张家,后来事情太多,此事如浪淘沙,被遗忘脑后了。
贺显将文思皇后所服的毒药药性告知沈邵,说明从毒性来看,何皇后所中的毒与淑太妃无关,又说明当年祖父被何家人杀害,就是为了掩盖此事。顺便将这些年里,何家如何打压张家,通过各种手段,不许张家子弟接近御前的事都说了出来。
永嘉一直望着沈邵的背影,待贺显将话说完,她明显能够察觉到,沈邵整个人更加颓废。
她是恨过沈邵,但是如今,她更恨何家。
文思皇后自以为是爱子深远,但用心不纯,若非父皇及时发现阻止,那害死的便是桓儿,或许还会有沈邵的前程名声。
何家更是用心歹毒,为了何家的利益,他们拼了命的想将沈邵抚上皇位,为此何长钧不惜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舍弃,编织一个谎言仇恨,欺骗沈邵,让他不顾父子亲情,手足之情,登上九五之尊。
可怜沈邵不在京城,北疆五年的风沙,让他对京城中的她们都陌生了,反而更亲近朝夕相处的舅舅表兄,所以他毫无防备的被由他母后和何家人一手编织的圈套套住,骗得死死的。
沈邵命人将贺显送回张家,又将籍尚宫等人全部压下斩首,但独独留了常德的命。
永嘉不明沈邵的安排,但她已无心参与,往后便是他与何家人的恩怨,与她与弟弟与母妃都无关。
自见到籍尚宫后,沈邵一直没有回头,如今所有恩怨落幕,寝殿之中,唯剩他们姐弟三人。
王然识相的与姜尚宫一起退到门外。
沈桓盯着沈邵一动不动的背影,上前一步,将永嘉挡在身后,他一双眼警惕的盯着沈邵。
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了。
沈邵僵直站了许久,终于嗓音颤抖着开口:“老六,朕想与你姐姐单独多几句话。”
沈桓闻言一愣,沈邵前去边关前,所有兄弟里,他们是最亲近的,他从不与其他兄弟似的唤沈邵太子殿下,只叫三哥,沈邵从不恼他,唤他小六,有时也会随着阿姐的口吻,唤他桓儿。
但时光无情,物是人非,他们都变了,再也回不到曾经。
沈桓没有动,而是转头看向永嘉,征询她的意见。
永嘉曾经想过,真相大白的那天该以何样的姿态面对沈邵,但这一日在今天到来时,她曾经所有的设想准备都变成了浮云,她已不知要如何面对沈邵,她们之间的裂痕,永远无法修补,从前所经历的事,也让她们再无法回到从前。
永嘉对上沈桓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
沈桓见此,似有一声无奈的轻叹,他转身向殿外走,路过沈邵时,脚步有一瞬的停顿,最终仍是什么都未说,走了出去。
夕佳楼外的花儿开的艳俏,在这繁华的盛夏里,沈邵背影孤寂的站在寝殿中央,周身却觉不出一丝暖。
他们二人都未开口,殿中陷入长久的沉寂。
“永嘉,”不知多久,沈邵终于张口,嗓音一片沙哑。
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再没有后话,又陷入沉寂。
“陛下早派人去抓何长钧了?为什么?”永嘉将方才的疑惑问出口。
“朕查到了,”沈邵嗓音寂寂,很是低沉:“朕那些日子没来看你,是故意等着,你府上防守薄弱,贼人会不会再次趁机行刺。”
“陛下又抓到刺客了?”
“抓到了来你府上刺探消息的人,朕亲自审了,是何长钧。”沈邵的声音有些幽远空洞:“朕今日查到人,出宫前就让庞崇带兵围了何府,朕没想到,原来朕才是局中人,一直不曾清醒的那个,朕不知道,原来你查了这么久的真相,朕今日来本想给你个交代,却不想…”
永嘉原以为沈邵那几日不来是为了怄气,她也意外他会派兵去围何府。
沈邵话落,久久听不见永嘉的回答,他不知她此刻的反应,不知她是何神情,他背对着她久久站着,却没有勇气回头。
“永嘉,孩子没后,朕这么久不来看你,你可怪朕?”
“不怪。”永嘉回答的轻巧,毫无迟疑。
沈邵心头隐隐作痛,他又问:“如今真相如此,你可恨朕?”
永嘉却沉默,没有作答。
她的沉默,像是把利刃,一寸一寸,厮磨着刺入他的心口,血肉模糊的疼。
沈邵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问下去。
“你身子不好,多留在府上修养,朕…回宫了。”他说完,一时没有动,似乎在等她的回话。
沈邵站立等了许久,没等到永嘉口中的一个字,他肩膀颤抖,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寝殿外走。
寝殿的门被他‘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他跨出门槛,门外是等候的王然,还有留下的沈桓与姜尚宫。
沈邵没有抬头去看他二人,只一步又一步向外走,走出了夕佳楼。
王然紧忙从后跟上,下台阶时,沈邵身子一个踉跄,直直的楼梯上摔下去,王然心上一抖,他惊慌的大叫一声,疾跑下台阶,沈邵撞坏了头,脸上全是血,没了意识。
王然惊慌失措,大声传唤轿子,带着沈邵急急回了皇宫,传召了一众太医。
沈桓看着人清理了夕佳楼台阶上的血迹,转身回寝殿看永嘉。
“他走了,宫里太医多,想来没什么事。”
永嘉闻言,低低的嗯了一声。
“阿姐…我…我听贺医士说,你…你…孩子……”
“都过去了。”永嘉告诉沈桓。
沈桓复归沉默,有小厮从外跑回来,将信封交到沈桓手上。
沈桓将信递到永嘉手上:“这是我命人去何府搜出来的母妃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