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现决定后撤。
去硬冲结成枪阵的步军?
自杀还得找个好姿势不是!
更别提对面还有几十万大军!
他自信,等到炮军一到,这几十万人绝对不够塞牙缝儿,可现在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在城外白白浪费生命。
在喀剌汗人的步步紧逼之下,宋军开始缓缓后退,双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里半到两里的距离,就这样,李现将刚刚得到的城外南部区域拱手让给了苏莱曼汗。
越是简单,越是难受,面对这种表面上顺利的情形,苏莱曼汗心里越来越着急。
这种看似默契的举动,正是宋军统帅理性的体现,从开战到现在,除了刚刚开始时占据了局部优势之外,其他时间战斗的节奏全在大宋燕王的掌控之下。
无论是进攻、反击、撤退或是防守。
在决定和自己的兄弟分道扬镳之后,苏莱曼统治的东喀喇汗与伊卜拉欣统治的西喀喇汗没少过纠纷。
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在战争方面更具天赋的苏莱曼汗占了便宜,几十年下来,东喀喇汗占据的领土越来越大,伊卜拉欣无奈之下只得每年缴纳沉重的上贡来祈求和平。
每一次战争,苏莱曼都游刃有余,而现在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憋屈!
宋军每一次都不能如他所愿,几乎是每一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老了,那对手简直强大得可怕!
对于这两种判断,苏莱曼汗倾向于后者。
他都能猜到,如果再次派出骑兵出击,敌军还会继续后退,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什么意外中了埋伏那就太不值当了!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应该就是宋军的先头部队,胜利貌似已经遥不可及,可现在他的形势很尴尬——无法撤退。
古代军队有夜盲症,这是缺乏维生素的一种临床表现,特别是中亚地区的半游牧民族,这种现象特别普遍。
而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再继续逼过去,两翼走散了这种荒唐的现象说不定也会出现。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的军队太累了!
要是还不休息,那这几十万人就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如果这时候撤军,在敌军亦步亦趋的追击下,别说几十万人,上百万人也得崩溃,
必须得休息,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
在回鹘联军占据凉州南部之后,苏莱曼汗无奈地宣布安营扎寨,夜晚也没法伐木,老规矩——挖战壕!
数万喀剌汗步军兵不卸甲,点着火把,照亮了军阵前方,辅兵和奴隶们在火把照明之下,迅速在城南挖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深壕,再安排好守夜巡逻的哨兵后,苏莱曼汗终于稍稍心安地走进了王帐。
他的王帐温暖如春,几名衣着暴露的侍妾早已备好了热水,做好了服侍的准备。
而城中的杨文广部,暂时被他抛在了脑后,宋军也已经精疲力尽,只要野战获胜,那座军营唾手可得,可要是野战不胜,就算拿下军营最终还是镜花水月。
十一月二日当晚,气温骤降,从戌时正起,石羊河渐渐开始结冰,浓厚的雾气不知从何所起,天地间只余白茫茫的一片,宛若仙境。
喀剌汗人需要休息,李现的骑兵同样需要休息,不过相比较于白天,晚上的好消息明显多了起来。
三万辽军骑兵已经运动到了凉州府北十里处,隐蔽在石羊河与红水河之间的三角地带。
而到了亥时,赶紧赶慢的步军主力终于遇上了银骑军派出的哨骑,这让李现大喜过望,特别是炮军的到来,让他的底气增加了不少。
全军立刻在城西山岗的背风面宿营,到目前为止,只剩下狄青统领的十四万大军依旧不见踪影。
李现在深夜独自望向了南方,他的左手边的旷野上,是无边无际的敌军营地,数不尽的灯笼和火把星星点点,将大营装扮成了星空一样。
而南方却依旧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昨日中午之前狄青就遣人来报,两军距离只有六十里,按道理说,最迟到今晚,狄青应该就抵达战场了吧。
可为什么没有动静呢?
迷路?蛰伏?
这场战争开始之后李现就发现,面对这个朋友自己并不是非常了解,他和杨家、种家、折家等将门集团不同,行事里多了许多乖张和不羁,历史上正是他的这种性格特点,造成了与文官集团完全无法调和的矛盾。
战争时期因为出征在外,矛盾并不显现,但到了和平时期同朝为官之后,风险逐渐累积了起来。
特别狄青还是大宋第一个武将枢密使,本来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为险恶,李现甚至已经可以预见到,战后一旦狄青回到汴京后,前路将会有多少腥风和血雨!
自从出征后从韩琦来信中隐隐看出些苗头,无论是革新派亦或是保守派,在对付狄青这一方面,已经达成了共识。
唉,李现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营地走去。
从半夜子时起,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待到天明之时,天地间的一切已经被白雪覆盖,一片狼藉的战场,被大雪深深掩埋,纯净得仿佛昨日的杀戮就是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