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河不置可否,微低下头。一丝落寞从眼底一闪而过,静静站在那里,颇让人觉得有些沉闷。

那咱们可怎么办啊。沈落叹了口气,风一吹来,哆嗦一下,吸着气道:天太冷了,他若是看不到你也不进来。天天吹着。你不病他也病了。

是要想个办法。沈明河眼神一闪,幽幽道。

迟音觉得沈落最近有些反常。以前影子都看不到一个。最近却是总看他晃悠来晃悠去。

偶尔带上一两个大臣。勾肩搭背地送人进沈明河的屋里。没一会儿又亲自把人给送出来。

经过迟音的时候,倒是端端正正行礼。行完里后便故意故作玄虚地捂着嘴跟人小心说话。

一副我其实有事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样子。

每次听他咕哝两句含混不清的话,迟音没几次也能大概知道是朝堂人心惶惶,不太妙了。

偏偏他能知道的就止步于此,剩下的事情,他半点也听不到了。

迟音很气,非常气,特别气。

心想这人真不是东西,杀人还诛心。明明自己被困在这里进退维谷了,他还要在这里耀武扬威。

不就是不告诉他朝堂的动向嘛?他自己想办法不就行了?

去问问你家主子,说好的讲学讲学,朕自登基以来怎么连一位老师都没见到?迟音压着一肚子火,看到沈落再次出现,便忍不住出来撒气。

皇上,您想学,自个儿进去不就完了?哪位老师抵得过咱们王爷亲传亲授。沈落大咧咧惯了,被迟音堵在门口也不介意。像是听不出来他的火气一般,对他爽朗道。说罢还揶揄地朝着沈明河的门口努了努嘴。

哪儿敢烦扰你们王爷啊。迟音阴阳怪气的,白嫩嫩的脸仰着,咬牙切齿问道。顾行知呢?让他来给朕讲学。

回皇上。顾大人没空。

没空授课?做什么少师?迟音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屑,心里却是一悚。

心想顾行知只怕在忙着替沈明河清洗朝堂。只是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们又是怎么处理的。

没有少师,总有太傅吧。陈太傅呢?迟音默了好半晌才脸色凝重问道。

离了朝堂,他便又聋又瞎,到底是把控不了沈明河的动向。上辈子陈太傅被赶出京城,这辈子好歹强留住了,如今关头,有个人用总比没有强。

陈太傅倒是得闲,皇上若是想要召他讲学,臣这就去安排。不必来转弯抹角来听篱察壁。沈落这次咧着白牙笑道。落落大方,毫不愧怍的样子让迟音更是恼羞成怒。

沈明河身边的人又有谁是傻的?早就知道自己在打什么主意,且无动于衷地看笑话。

第23章合作

只是第二天他看到的却不是陈怀恒。田进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斯文极了。在宫人带他进来的时候便对着迟音会心一笑。

朕没想到会是你。迟音看到人又是惊又是喜。细细打量了他好久,想要寒暄寒暄,可又怕唐突了。只能干巴巴问道:陈怀恒呢?他怎么没来?

皇上,陈大人受了惊吓,仍在修养。翰林院特叫臣来暂代几日,狗尾续貂,才学自比不上陈大人,还请皇上忍耐几日。田进仍旧是第一次见时候的清朗样子。说话不疾不徐,却连头都少抬。

迟音这才发现他没有第一次在殿内显得的那么白,许是那日实在是被吓得太狠了。

无妨。翰林院能派你来,定然是觉得你出类拔萃。你不必妄自菲薄。迟音对他和气笑笑,安抚他道。

谁知田进听到这里竟抬起了头来。紧绷着脸,嘴唇轻动,眼里挣扎一闪而过。可到底没把话说出来。

迟音便试探问道:当日受的伤可好了?

好了。

好全了?

好全了。田进嗓音有些嘶哑,可听起来却让人安心。

迟音点点头,哦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宫人已经把书本器具备齐了。

迟音想再说什么,可想到田进刚来第一天。若是不做做样子,只怕回去不好交差。

便收了话,掀开书本让田进给他讲学。

这一讲便是日薄西山。

晚霞熠熠,夕阳无声无息溜进门,留下一片暖黄光芒。迟音哽了一天,等到田进收拾好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挥了挥手让宫人们下去。

待到关上了门,才转过头来打量他。看田进直直端坐在椅子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吸了吸鼻子道:当日之事,朕得谢你。

本是臣的本分。皇上没事便好。说什么谢不谢的。田进听到又垂下了头,轻皱着眉低声道。

舍生相救,哪里又是本分?迟音叹了口气,眼神怔忪。脸上带着些许纠结,还是讷讷说:与其谢你。不若说是跟你道声不是。当日若不是朕一意孤行,兴许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舍身为朕挡下姜松的剑,可朕却不珍惜。

臣能斗胆问一句吗?田进却突然道,眼睛乌沉:皇上,为何?

臣舍身护驾是臣的本分,可皇上又是为何舍身拼命?您是万金之躯,又有什么东西,值得您豁出了命去争取?田进有些激动,一只手紧紧握住椅子,身子上前倾着,眼神恳切地望着他。

迟音被他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嗓子里堵了一口气,哽得难受,又咽不下去。

迟音上辈子过惯了和人虚与委蛇,皮里阳秋的日子。看人下菜,巧言令色更是张口就来。当□□宫他可以眼睛眨也不眨地忽悠叛军,事后他也可以告诉任何人,他选择沈明河是早就谋划好了的英明之举。

可唯独对那天在场,差点为他赴死的田进,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那日的凶险只有他和田进知道,他的臣为了他的孤注一掷,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份恩情太重,他又怎么能轻飘飘说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的话来呢?

不是逢场作戏,更不是预料之中。那是□□裸的命悬一线,而他和田进,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丢命。

迟音闭上眼睛,回想起当日那闪着寒光的剑,那巨剑呼啸而来的人群,姜松那气急败坏,扑过来的身影。哪怕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可一想到曾经的他们危在旦夕,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战栗。

田进说得对,他们那个时候都是不要命了。田进是因为自己,可自己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让沈明河从开始便走错了路。沈明河想要走的路通向地狱,自己已经看过他万劫不复一回了。再不想看这人头也不回,毫无留恋地走第二回,重蹈覆辙。

如果仍旧这样,那他重生而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不管沈明河是为了什么如此行事,可这江山是他迟音的,他不允许沈明河再这样不求回报地牺牲。

朕,并没有为谁豁出了命去争取什么。朕怕死。迟音温温吞吞的,不敢看田进的眼睛,而是一字一句慢慢斟酌道:只是朕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堕入地狱,万劫不复。朕很愧疚。朕想,若是可以,朕想要给他一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不易,可若是真能看到他善始善终,朕会感到宽慰的。这,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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