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汝沉默地听着,抓着裙子的手越收越紧。
“霜姐姐考虑拜师的事考虑了许久,她有一日特别苦恼,摸着我的头自言自语,她说,她不想在京城,她想去边关,那里需要大夫,她想给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治病,不想在京城这种太平的地方混日子。”
“我不懂为什么她想去边关那样苦寒之地,但我说,如果姐姐你喜欢,那就去,做喜欢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我闯祸了,”华氏笑道,“霜姐姐听完这话就去拒绝了我母亲,任母亲如何挽留,她都坚持不愿,母亲只能暂时松口,随她了。其实母亲是在等余师伯往回赶,余师伯磨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哪怕不能收徒,将人留在京城也是好的,只要人在,还怕没有说服她的那一天吗?”
华氏说到此处,情绪突然低落,她沉默了好一会。
“后来呢?”谢汝忍不住催促问道。
“……后来啊,后来,皇子夺嫡,陆家被满门抄斩。”华氏说,“余师伯赶到京城时,陆家的头七都过了。”
“只怕霜姐姐那时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吧……”
谢汝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深深呼吸,缓缓吐气,气息都在颤抖。
华氏注意到她的异样,问道:“你……与陆家……”
谢汝摇摇头。
华氏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
她继续说:“大嫂那日与我讲,她瞧你眼熟,可我瞧着,你的样貌不像霜姐姐,不像陆家的人。不像也好,太像的话,怎能过这么久的安稳日子呢。”
当年喜欢陆元霜的人很多,那样一个又出色、性格又好的美人,谁都喜欢。
“她在姑娘堆里也极有人缘,可是当年陆家出事,没一个人愿意为陆家站出来的,我家也不例外。”
不是没人想为陆家说话,可大势所趋,开口只有死路一条,并不能有任何的改变。
谢汝想,或许就是这样,广宁侯才会义无反顾地收留下那个危险的婴儿,尽可能地叫那个婴儿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叫任何人注意。让陆元霜这三个字深深地埋进他记忆深处,这是他为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女子所能做的全部了吧。
谢汝送别华氏离开沈府时,华氏停在府邸的门口。
“当年霜姐姐身边有个与她形影不离跟班弟弟,他曾经摔坏过我的玉,”她望着孟玹的院子方向,轻声说道,“一个男孩子,比我还大几岁呢,犯了错后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可呆了。”
“夫人帮我带个话吧,有机会的话,来我家玉行再买一块,就当赔我的了。”
“这个,是母亲为霜姐姐做的玉牌。”华氏拿出一枚玉牌,与当初她为报谢汝的恩给出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只是角落里刻着的是“霜”字。
“华家一共有四块玉牌,不是三块。第四块就在这了,当年没来得及送出去,现在给你吧。”
谢汝微怔,伸手接过。
“哦,对了,”华氏走了几步,又转回身,“关于沈大人的病,我母亲有话要说,夫人得空了就带着人来我家吧。”
谢汝眼前一亮。
当晚,她缠着沈长寄又背了几句诗词文章,沈长寄美得快要找不北了,他满足地搂着人准备入睡时,才发现这是他夫人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
谢汝揪着他的耳朵开始算账。
“你把华老夫人气病了。”
吃饱喝足的男人十分好说话,“我错了。”
“你为何不听老夫人把话说完?!”
“那不重要。”他如实道。
“不重要吗??”谢汝瞪他。
男子汉能屈能伸,“重要,重要,改日我登门致歉,叫老夫人把话说完。”
“就明日!”
“成,明日。”
谢汝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沈长寄却忧心地失了眠。
他不想知道真相,他一直在逃避。
他总觉得那真相会叫她难过,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啊……
第77章把那颗心挖出来。
沈长寄最终没能和谢汝一起去华家。
寅时未至,天还未亮,宫里便传来了急报,沈长寄匆匆换上了官服,进宫去了。
等他匆忙赶至成宣帝的寝殿前,发现今夜宫内值守森严,禁军头领和谢思究各领了一路人马,在宫中巡视。
沈长寄平静地进了寝殿。
成宣帝正双目紧闭,不知死活地躺在榻上。
寝殿中燃着香味浓郁的香料,混杂着苦涩的汤药味,还有些微弱的血腥味,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叫人闻了头昏脑胀、恶心想吐。
屋里跪了一地的御医和宫人,楚贵人也跪在下首,榻前坐着的是兰妃娘娘。
“娘娘。”
沈长寄恭顺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