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海听到这话脸色也不大好看。
兰桂英道:“这条件太高了,我们家没有那个能力。”
刘妈道:“不能吧,你家不是村长么。孩子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这有啥舍不得的?再说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咱这当老人的没啥指望,就盼着孩子过的好!等俩孩子来县城,要是平常有个啥事儿的,我们指定不能干瞅着,你们就帮这一阵子,我们得帮扶他们一辈子呢。”
兰桂英道:“长海是我儿子,在能力范围之内的我们肯定给他最好的。可是得慢慢来,就像买房得有指标,工作也得看机会。”
刘妈还要说啥,刘爸在旁边冷笑了一声,道:“怨不得你家儿子二十六了还没找对象,我们提的都是合理要求,瞅你这推三阻四的。寻思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我带全家老小过来撑场面,这么重视这次会亲家,但是你们呢?长海啊,不是叔说话不好听,你这爹妈也没拿你当回事儿……”
兰桂英是个利落的性格,之前没说话是寻思他们是求娶女方的,姿态低一点也没啥。刚才女方爹妈一说话,还在桌子底下踹他和贺建国,怕他爷俩火爆性子上来再闹起来,结果她这边才说几句,那边就开始挑拨起来了,贺长海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有啥事儿放在心里也不爱吱声,这要是被他听进去,傻孩子要钻牛角尖了。
兰桂英也有点发火了:“我们坐了四个小时车过来的,是带了诚意。但你们说这些有点不地道了。”她是妇女主任,在村里管着一帮女同志,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让他们刮鼻子挂脸的说一顿太憋气。
刘妈道:“哎呀你瞅瞅你,我们才说了两句,你就这样,消消气,犯不上啊……”刘妈道:“我们家凤娜今年才二十一,比长海小五岁呢。再说人家是在供销社上班有正经工作。你要是不给长海安排了,让人听着也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女方养男方呢,那男方不成吃软饭的了?我们这也是为长海考虑。”
听的白秋拳头都硬了,句句都是在贬低贺大哥。又说他岁数大,又说他打光棍。
贺长海终于开了口,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气的,说话声音都在哆嗦:“要是瞧不上,这事儿就拉倒。”
亲戚那桌顿时窜出来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小子,模样平平,是刘凤娜的弟弟刘旺,道:“拉到就拉到,你寻思我姐没人要呢?告诉你吧,纺织厂有正式工还追我姐呢,你个乡下人,装什么大瓣蒜。”
这一声乡下人,实在是捅了贺家人的心窝里了。
虽说他们是在乡村生活艰苦,但一直在为国家做贡献。半大孩子都得下地,乡下的活儿又脏又累,一年到头的粮食都往上面交,让国家集中财富在城里搞建设,结果被人这么羞辱。
在场都是长辈,他一个小辈冲出来还一口一个乡下人,但刘家人非但没管,反倒是还往回找补,刘妈道:“哎呀,他就是个孩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白秋实在是忍不住道:“怎么,不是农民养活了你们?丢下饭碗就骂娘,你这人也没什么教养。”
兰桂英心说骂得好,对方是个小辈,她要是开口好像是计较似得,她不开口又憋的难受。白秋跟他是平辈自然不用管束这些,兰桂英道:“他也是个孩子。”随后假意对白秋训斥:“你这孩子,太直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刘家众人:……
刘旺是个炮仗性子点火就着:“你说谁没教养。”他上头四个姐姐,到他才终于是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嘲讽自己爹妈跟嘲讽孙子似得,家里都不敢惹他。
冷不丁听到外人说他没教养,一下子就恼怒了。道:“你个乡巴佬。”
白秋冷下脸色道:“啥意思,你比别人高贵。还是说别人阶级低你一等?”
这话一落刘家人的脸色都变了,虽说如今世道不像草木皆兵的,但谁制造阶级对立,谁瞧不起农民被举报最少两年劳改。刘家自持城里户口很有优越感,可这么一顶大帽子谁也不敢接。
刘爸道:“你听听,啊……这小子多不是物。我们也是女方家,你们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呢?”
白秋白了他一眼:“你跟我一个小孩计较啥,挺大个老爷们就这点度量。怪不得养不出好儿子。”白秋不知道他那优越感哪儿来的,区区一个县城就瞧不起村里的了。这要是他住在皇城根那,还不得上天?
刘旺本来就生气,又瞧着白秋伶牙俐齿的把他爸给怼的哑口无言。越发怒了,他哗啦一下把他面前的那张桌子给掀了。丁零当啷的一声巨响,盘子碗全碎,没吃完的饭菜连同酱汁蹦的的四处都是。
服务员脸色一白道:“这是干啥,我找经理了。”
周围人也被他们这两桌弄的心情不愉快。
刘旺在家里就是小霸王似得,不顺心如意了就这么干。贺长风顿时就火气上来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道:“想打架是不?”
刘旺冲过来就要给他一拳头。
贺长风刚才就不痛快,刘旺冲过来他哪儿还能客气的了。一胳膊肘子怼到他眼眶子上了。随后紧跟一脚,怒火之中贺长风可没留力,就听一声惨叫。刘旺哪里是贺长风的对手。
变故就在眨眼之间。刘爸刘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见他受欺负张牙舞爪的就冲过来。像是愤怒的狮子想要挠他,还对周围的亲戚道:“不得了了,他们欺负咱家人了。”
这些亲戚们也都冲了上来,贺长风就算是再能打也是孤身一人,架不住这么多人。贺长海也冲了进去。虽说在打架方面他没有贺长风厉害,可是他也是干农活的人,有一膀子的力气,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白秋紧张的脸色都白了,想冲过去帮忙被兰桂英抓着手道:“别去。”
白秋看了一会儿局势,他们虽然是两个人但还占了上风,这才放下了心。
他们在这边打架,没一会儿国营饭店的经理和厨子都给惊动了,他们这可是公家单位,多少领导干部来这边都客客气气的。今儿让客人给掀了桌子。还打了起来,经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怒喝道:“都给我让开,不许打架。”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气。
周围的人连忙过来拉,贺家两兄弟没吃亏,倒是刘家那群人,尤其是刘旺嘴角都被打破了,渗出血来,眼眶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刘凤娜的爸妈带着这么多亲戚是来就是想压他们一头。也能在这么多亲戚面前有些威望和脸面。结果没成想派头没耍明白,宝贝儿子还叫人给打了,这还了得?等国营饭店这边控制住局面,当场就跑到门口,哭道:“大家给我们评评理啊,我们女方跟男方结亲家让人打了。”
国营饭店都是开在县里热闹的街道,一听他在旁边哭嚎。刷拉一下就都围了过来,其他的人在饭店里头也在指责他们贺家人不像话:“这还没娶过门呢,就把小舅子给打了,这要是过了门,还不得拿刀子捅了媳妇。”
“这乡下人就是野蛮,说两句还不乐意。”
这边经理黑着脸色立刻叫服务员去报警。他也气的不轻,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叫人把桌子给掀了。国营饭店可是公家开的,还能允许私人来这里撒泼?这就是犯错误。
经理道:“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今儿这两桌子菜,还有这么多碗筷杯子,都得按照原价赔偿。”
白秋道:“是他们掀桌子的,还主动打人。”
刘爸气的直跳脚:“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还敢说是我们的错,今儿这亲不结了……我告诉你,你那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他这话的恶毒程度,无疑是在扎兰桂英的心,道:“笑话,全天下就你家有姑娘不成?”
贺长海热血过去后,看着刘凤娜道:“你什么意思?”今儿来这么一出。
刘凤娜低着头不说话。
旁边那个刘旺道:“姐,瞅给咱爸咱妈气的,你要是有气性的人就给他一巴掌。”
白秋道:“自己打不过别人,你是没断奶么?”
兰桂英看着刘凤娜道:“我看谁敢打我儿子,他在家都没挨过打。”随后看着刘凤娜眼里也都是失望,刚才长海问她想咋样她没说话,连个态度都没表。这种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想要谁都不得罪,可实际上谁都怨她。
兰桂英本来寻思着只要儿子喜欢就行。可是今儿看到刘凤娜的表现彻底不满了,人要是拎不清可不成,更何况还有这么混的娘家。
经理在这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生怕他们再在这边打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就是刘妈,哪儿还有刚才见面时候那得体的样子,如今头发乱糟糟的,呼吸急促,眼睛里带着怨恨,脸上的的刻薄更加明显了。
刘妈道:“就是他们。”随后连忙把刘旺给拉在怀里,哭了半天道:“看把我儿子打的。呜呜呜……”
他身后那一批里带着几个大男人,看起来又高又壮。
世人都喜欢同情弱者,刘旺脸上挂了彩,再加上刘妈一哭就显得受了极大的委屈似得。
旁边那些“热心人士”受不了了,道:“你们家是说亲啊,还是结仇啊。”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说亲反倒是打女方人的。”
“哎,看他们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打人就不像什么好东西,谁去报个警。”
“呸,还是村长呢,看他纵着儿子干这种事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嗨,你是不知道,村长在乡下黑着呢,跟土皇帝一个样。”
“啧啧啧,老姐姐,我们帮你做主。”说话扬起拳头,一副要武力示威的样子。
贺长风冷笑道:“你们知道什么啊,就在这给别人出头。”他是小村长,平日在村里极有威严,现在动了怒,身上散发出来冷峻的的气息不是闹着玩的。
不光是他,连白秋听了他们的话都生气了。
瞧着贺长风没有说软话,反倒是指责他们多管闲事的样子,几个脾气火爆的,伸手就想推贺长风。被贺长风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的一收紧,这个高个子的壮汉瞬间疼的变了脸色:“你……我……”贺长风不显山不漏水的,却差点把他的手指头给捏碎,他都没见过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贺长风也不想仗势欺人,狠狠的一甩。这人立刻跌坐在地上了。半天爬不起来。
刘妈吓的一哆嗦,刚才这个给他出头的好心人长得可壮实了,竟也能吃亏。这贺家的人一个个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但是其他的人不高兴,怒骂道:“不用你嚣张,带会儿警察来,都得给你们抓走。”
他们把国营饭店的门口给围的水泄不通的,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要进来。道:“让一让。”
大伙儿寻思警察来了呢。没想到是一伙吃饭的,都是纺织厂的领导,看见好好的大厅被砸了一桌子,满地汤汤水水和碎瓷片,都没有个下脚的地方也有些不高兴,连公家的地方也敢砸,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这些领导跟饭店的经理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儿?”
经理也很生气,道:“我也不知道,出来就发现让人给砸了。”他已经报警了,本来就想让他们赔偿两桌子饭菜和损失的餐具。可是现在被人围着,又吼又叫的,还堵门……这得损失多少生意。不行,他们还得再赔钱!
刘妈抬起头,一看是自己厂的小组长,连忙哭道:“王组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说完就把自己如何欢喜的会亲家最后闹成儿子被打的下场,越说越激动。
这几个小领导一听都皱眉,冲着贺长风他们道:“你们是哪个村的?我现在要举报你们欺男霸女。”语气之中非常不善。
他这一声发话,之前就向着刘家那群不明真相的人又开始夸起他们英明来了。
甚至就等着一声令下就要捉拿他们了似得。
白秋有些膈应,道:“幸亏你们不是警察,不然得办多少起冤假错案。是他们打人在先,还掀桌子,现在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抓我们?”
“大人说话你少插嘴。”要给刘妈出头的小组长见他面嫩,并不他的话放在眼里,还嘲讽道:“快点自己主动把村子和名字说了,怎么敢做不敢为啊?”
贺建国道:“放屁,厂子里的人就可以颠倒黑白吗。我叫贺建国,你举报我去吧。”
这个王组长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和笔,刷拉刷拉的也不知道写了啥。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一个声音,道:“咋地了这是?”
“大秘书来了。”纺织厂领导有人说了一句。
刚才那个特别横的王组长,一听见他来了顿时变了一张脸似得。笑道:“您是不知道啊。现在的人太可恶了,相亲就相亲打人干啥。我已经把他们记下来了。回头肯定要报告到上头狠狠的批评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戴眼镜斯文的秘书一脸惊喜道:“长风,白秋?你们什么时候来县里的。来县里怎么不跟我说一下,我好安排一桌。”
刚才那个跟他邀功的王组长都懵了,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啊。戴眼镜的秘书可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他们平日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要到年底了又涉及到人事变动,脑子灵活的人难免想要走动走动。想看看自己在领导那边是啥样的印象,他们当然没办法接触到领导,只能从秘书入手。
好不容易请客却发现这边乱糟糟的,心情不好把这些人狠狠训斥一顿。可是大秘书对他们的态度也太亲切了,这让他们心里有些不安。
瞧贺长风跟白秋发愣没说话的样子,连忙笑道:“我是丢孩子的家长。”
白秋跟贺长风这才想起来,就是当年那群丢孩子的人派的代表,还来医院给他们送过奶粉和麦乳精的。
“哦。”贺长风也没说什么。
戴眼镜斯文的秘书此刻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白秋道:“本来我们是来给大哥会亲家的,不过是彩礼没谈拢,他们就一口一个乡巴佬的,说到生气了,又掀桌子又要打人的,我们也不能擎等着挨打,就反抗了一下。结果他们就恶人先告状四处说是我们欺负了他。”白秋的声音清脆,简单的一说就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