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霜雨转头对柜上道:“不好了,东家疯了!”
徐新月:“……”
……
到了下午,观众已陆续进入戏园。
这是上演第一天,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天,万众瞩目,能不能赢个开场红,直接决定了口碑。好些人买不到第一日的票,或者没多少钱,只要等第一日评价出来,(先)去看哪出的。
章鼎湖来了,书妄言来了,邹暮云和他的朋友,也都来了。
像邹暮云这样的高官,一般都是叫伶人去演堂会,上家里唱,亲自到场都是为了捧角。当然,今天他还是隐姓埋名来的,因为到底有些疑虑,只是为了给纪霜雨一个机会。
还有周斯音,自然也到场了,他不是和书妄言一个包厢,也不是和邹暮云一个包厢。
严格来说,周斯音根本没票!
长乐戏园票房火爆,他第一天路过时不想显得太焦急,没叫胡司机去买,结果第二天就买不上了。
邹暮云回来得晚,官座票老早被抢完了,不乏京城名流,临近开演,根本抢不到。但他有朋友嘛,往老友包厢里挤就是了,包厢已然超载。
周斯音挤不进这个官座,也挤不进书妄言那里,书妄言同样带了一大家子。
好在纪霜雨说可以解决座位问题,就把他给领了出来。
周斯音跟着纪霜雨,一路走到最前头,心道莫不是给我留了个第一排的座位?那倒算纪霜雨会做人了,果然续费还是有用的。
但是到了第一排纪霜雨还没停,直接把周斯音带到了伴奏乐师们旁边的位置,给了个板凳:“就坐这里吧。”
周斯音:“……”
周斯音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霜雨。
纪霜雨:“你别嫌简陋啊,现在有个座儿不容易,真挤不出来了,我们东家能卖票的地方都卖了。谁让你一个大老板,来看戏还不带提前买票的?”
周斯音嘴巴动了两下,却没说话,勉强坐了下来。
“那是因为……我今日主要是想来同你商量一件赚钱的买卖。”周斯音道。
“赚钱……”纪霜雨奇怪道,“字帖说过了啊,难道你是说又一件么?”
周斯音点头:“字帖已敲定,我计划的另一件事也就好提了。他日教育部要推行钢笔字帖,你特意磨的这类型钢笔,岂不是最配了?倒是按套装购买,可以享受优惠。”
纪霜雨“我去”一声,可以啊老板,走一步想三步,原来是组合拳来的!
周斯音道:“你送我的钢笔,我拿去厂家工匠处问过了,是有可能实现量产的,只需多次实验。你要是感兴趣,下戏后就带你和厂家见面,磋商此事。”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纪霜雨连声夸周斯音,“周先生,你真是胆大包天,侠肝义胆,肝胆照人!”
周斯音:“………………”
周斯音:“……我觉得你在故意羞辱我。”
“我是把您当朋友了,开个玩笑呢!”纪霜雨笑道。
几番接触下来,周斯音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作为商人他很讲道义,个人来讲,他的三观也很正。由于把柄在纪霜雨手里,连唯一那一点毒舌在他这儿也施展不开了,反倒要被他调侃。真是不错!
周斯音听了这句话,轻轻哼一声。
此时文武场面都已陆续过来落座了,又有一些其他工作人员的家属也搬着小板凳来看热闹。
——没错,这个地方,看过几场戏都知道,一般是留给家属或者同行的,不占正规座儿。
“我得去指挥了。”纪霜雨见状,赶紧和周斯音挥挥手跑了。
他也阻止不及,那一帮家属已经把他围住,撩起身上的大棉猴,逐一落座了,“哎麻烦收收脚——你是谁家的来着?”
周斯音:“…………”
周斯音便抱着他的大氅,长腿缩着,夹在几个妇女儿童老翁之间,看起戏来……
……
厚实的面幕遮着戏台,文武场面就位,好戏,即将开锣。
《感应随喜记》说的是感应随世三仙姑中的云霄娘娘要为王母贺寿,人缘不太好的云霄娘娘却没有好的礼物,只好绞尽脑汁,到各个神仙那里去借一点来,或哄或骗,又热闹又不失笑料。
最后好不容易凑齐了一袖子,要奉给王母,谁知道跌了一跤,洒向人间,满是福禄。
对面的莺歌舞台,也几乎是同时开场,新装修后,很具西洋风格,里头有大理石装饰,并罗马柱,舞台设下机关无数,飞人滑轨,吊环,滚筒,跷车……应有尽有。
看着高高的滑轨装置,还有身上漂亮却因为有机关而较为沉重的舞裙,女主演赶紧喝了口酒壮胆。
她系上了飞索,伴着乐声,自拉开的幕后飞出,观众已是傻眼。这舞台比之寻常舞台,竟是还高上许多,足足有十八尺!
如此高大的空间内,女主演那一身新制的彩裙竟点缀着星点光芒,真如将星月揽在身,加上窈窕的身段,台下观众立刻发出此行不虚的兴奋叫好声,期盼她能多来几个花样。
要在空中做戏,这身手可不得了哇。
所有人紧紧盯住女主演的动作,强光之下,“云端”之上,这漂亮的旦角心中也更为紧张,努力完成每一句台词,只觉得喉咙发紧,舞台经验在告诉她自己嗓音状态不太好。
可是,台下观众的呼声却那样热烈,哄着她做下一个动作,唱得怎么样好像全然不被大家考虑到,只要翻得够好看,只要布景够华丽……
一街之隔的长乐戏园,亦已开场。
面幕随之徐徐拉开,后头是一层纱幕,上有一行泼墨大字,线条宛转,结构充满了说不出的张力,像字更像画。
柔和的舞台灯光就像清晨的薄雾般照下来,一名旦角款款登场。她生着一张芙蓉面,双目漆黑有神,手捧一支墨荷,这容颜一现,就已令观众神魂颠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