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婶子也大声:“芳草,听说了吗?姜慧考上大学了。”
薛芳草故作惊讶:“真的吗?”
“真真的,比珍珠还真。”牛二婶子嗓门扯得老大,“省城大学,好学校哩,你说姜慧咋就这么厉害勒。”
“她本来就是个伶俐人,只以前被压得狠了,显不出来,这两年没人压着,不用一天到晚干活有时间看书,可不就出头了。老天有眼,让她脱离了火坑,要不这么个伶俐人就被耽误了。”
躲到屋里头的陈金花听得心浮气躁,这两个八婆,这么大声,分明是故意恶心她。得意什么,又不是她们考上了大学,姜慧考上大学又不会给她们好处。
“妈妈,二嫂考上大学了?”章思甜眨巴着眼睛,因为瘦,显得眼睛格外大,却不再无忧无虑。
脸色难看的陈金花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嗯了一声,忍不住道:“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考个大学,考个比省城大学更好的,给妈长长脸。”
章思甜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小声问:“二嫂考上大学,就更不可能回来了,是不是?”他们都说妈妈逼走了二嫂,二哥生妈妈的气,她一直在想,要是二嫂和狗蛋儿他们回来了,二哥是不是就不会生妈妈的气,他们一家人就又能和好。
陈金花呼吸一窒,怎么可能回来,以前都不可能回来,现在就更不可能回来了,考上大学,姜慧算是鲤鱼跃龙门,今非昔比了。以后那就是上等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陈金花心里就像是有几十只老鼠在抓,难受得紧。还有什么比看着你讨厌的人过得好更难受的事情吗?没有!
难受的陈金花在傍晚见到一身疲惫回到隔壁的章二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道:“老二,他们都说姜慧考上大学了。”
章二河这两年也老得厉害,不只身体累心里更累,苦闷的生活令他眉头一直紧皱,皱出两道深深的皱纹,哪怕不皱眉时看着也像是在为了什么烦心事皱着眉。多出来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格外苍老,三十还不到的人,看着倒像是三十好几了。
章二河那两道眉头紧紧的皱着,抬头看着陈金花:“那又怎么样,你还想撺掇我去找她不成,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她得是多瞎才会看得上我,就算她瞎了眼看上我,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伺候你。消停点吧,别闹了,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
说罢,章二河进了隔壁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陈金花眼泪掉了下来,她就那么一说而已,老二至于嘛,他就是心里不痛快冲自己撒气。他不痛快,自己难道就痛快了。
陈金花抹着眼泪回去,心里的后悔一阵一阵往上涌,要知道姜慧以后能这么有出息,她肯定不那样对她,可自己不是不知道吗?一个两个的离开后越过越好,越发衬得自己是个笑话。姜慧这大学一考,外面那些人又得编排她。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陈金花觉得日子难捱,章二河又觉得何尝不是,他恨不得离开章家离开南桥沟,离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远远的。可他离不了,出个县城都得介绍信,去了外面更没法生活。
一年后,章二河迎来了转机,改革开放了,允许人们做点小生意,也允许人们小范围内的流动。章二河去大队长那开了一张介绍信,背着个包就出了门。
直到三天没看见章二河,陈金花才担心地去敲门,没人应答,可这大晚上能去哪儿?陈金花慌了神,顾不得旁的,跑到不远处的章二伯家,惊慌大喊:“二河不见了!”
“他去外面找工作去了。”章二伯没好气地瞥一眼陈金花,章二河走之前跟他打过招呼,想起暮气沉沉的侄子,再回想当年,这侄子有文化又在队里当会计,走到哪儿不是抬头挺胸笑呵呵的。可因为陈金花这个娘,抬不起头来做人,整个人都孬了。
陈金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找工作,外面哪有工作,他去哪儿了?”
章二伯冷冷盯着陈金花:“现在倒来关心了,你是关心二河呢,还是关心二河走了,没好地方偷柴火。”
陈金花的柴火都是从章二河那里偷的,章二河懒得计较也计较不清,住在一个院子里,他又得出去干活,防不住,到底是亲妈,为了点柴火闹,白白让人笑话。章二河现如今最怕的就是被人笑话,他被笑怕了。
陈金花噎了噎,声音变得哽咽:“他怎么能出去都不和我说一声,还有把我当妈吗?”
“你没把人当儿子,倒有脸让人把你当妈。早几年倒是把你当妈了,你是怎么对他们三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叫你作的没了家,老四命都没了。”章二伯恨声,“老二为什么要走,就是不想和你这个当妈的住在一块,见了你这个人就难受。他宁肯去什么都不知道的外面闯闯,起码还有机会重新开始,不然,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的陈金花打了一个晃,眼泪夺眶而出。老四没了,老五不肯回来,唯一留在身边的老二也跑了。人还在,哪怕不管她,可好歹住在隔壁,她心里有个底,知道真遇上大事,老二不可能不管她。
“老二他去哪儿了?”陈金花哭着问。
章二伯冷冷道:“不知道。”
陈金花想闹一闹,章二伯娘眉头一皱,几个媳妇就靠前几步。陈金花不敢闹了,闹起来只有被妯娌婆媳几个揍的份。陈金花抹着泪悲悲戚戚的离开,有儿媳妇了不起啊,她也有,她以前有三个,个个比二伯子家的听话,当初这妯娌不要太羡慕。想起过往的那些日子,陈金花悲从中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以前多好啊,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在身边,现在都走了,一个一个全都走了,只剩下她和甜甜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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