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启昌这才发现小儿子的精气神突然不一样了,相比起以前得过且过做什么事都一脸懒洋洋的模样,今天的虞衡眼神坚定斗志昂扬,瞧着就跟要上战场的士兵似的,士气十足。
虞启昌满意点头,大笑着拍了拍虞衡的肩,欣慰至极,“果然是懂事了,这才像我们虞家人!”
虞衡坚强地扛住了来自亲爹的铁砂掌,强撑着扯出一个微笑,“爹为儿子费心了。”
“这话说的,当老子的为儿子操心,那是天经地义!你就好好跟王夫子学,去了自己那根懒筋就行!看看人家苏熙,左手折了还挑灯夜读,进了院子后,那眼睛就没往书上挪开过。咱们家书房那些书,也算是碰上了伯乐。”
出现了出现了,家长的别人家孩子论虽迟但到,虞启昌都把苏熙这位勇士搬出来了,虞衡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坚强地点头为自己加油鼓劲啊。
王夫子大名王温,比虞启昌还大三岁,一身青衫落拓,眉目疏朗,举手投足间尽是潇洒之态,飘然有林下之风。
长得好看还是有点优势的,虞衡对这位夫子第一印象极佳,觉得书中所写的潇洒名士便应该是王夫子这般的人物。王夫子对虞衡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少年五官精致,眼神清透,眉眼间自有一股灵气,瞧着便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令人望之心喜。
师生第一次见面都给对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接下来的课也上得十分顺利。
王夫子本来听说靖安侯的幼子生性懒散不喜读书,又得全家宠爱,都做好了碰上一个刁钻跋扈的纨绔少爷的打算,要不是近来妻子重病,需要侯府帮忙寻医问药,王夫子私心是不想应下这差事的。结果一看,人家小少爷虽然底子薄了一点,但学习态度还是十分端正的呀。
虞衡懒归懒,人品还是不错的。尊师重道这等良好的品质,虞衡生为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那是肯定具备的。上辈子虞衡碰上的老师都是一心一意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如今对着王夫子,虞衡自然而然也把学习姿态给摆端正了。
王夫子见虞衡这般态度,心里又欢喜了几分,笑眯眯地问虞衡,“不知三公子念了哪些书,功课学到哪里?”
望着王夫子和蔼又亲切的目光,又想想隔壁那位手骨折了还勤耕不辍的青年才俊,虞衡莫名觉得脸有一点烧,低头小声答了一句,“就是胡乱识了些字,没有正经学过经史子集。”
王夫子瞬间明悟,这得从头开始教,和他设想的一样。
因为对虞衡的心理预期较低,王夫子听了虞衡的回答也没有其他想法,反手拿出一本书递给虞衡,温声笑道:“无妨,任何时候开始念书都不晚。三公子年纪尚小,也就比一般书生晚了五六年苦学,以三公子的聪慧,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
虞衡心说这位王夫子的口才可真不错,高帽子一顶一顶往学生头上扔。要不是虞衡头脑清楚,这会儿就得被王夫子几句话哄得找不着北,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勤奋学习追上其他人了。
虞衡稳住了,没有掉进王夫子给他挖的坑中,低头看向王夫子给他的书,想转移话题。
结果这一看,虞衡就不由瞪大了双眼,这不是自己昨晚在系统空间背了一整晚的《千字文》吗?
王夫子见状,不由笑道:“《千字文》虽为蒙学书籍,全书只有短短一千字,但却涵盖了天文地理历史等方面的学问,若将《千字文》学懂了,接下来学四书五经也能轻松不少。”
更重要的是,这位公子明显底子不大好,上来就讲一通他听不懂的东西,怕是一点成效都没有,还不如从他学过的东西入手,好歹把他的心思留在书本上,慢慢把底子给他夯实了。
王夫子游历四方,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在乡间小住时,也曾心血来潮教过一些蒙童识字念书,摸索出一套教学经验。
现在碰上虞衡这个基础基本为零的学生,王夫子直接把他当成刚启蒙的童子,把这一套启蒙方法全用在了虞衡身上。
虞衡现在还真挺兴奋,这就是考试压中题的快乐呀!昨晚的努力没有白费!
王夫子还在问呢,“不知这本《千字文》,公子还记得多少?”
虞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乐道:“知晓夫子要来侯府教我念书,我不敢怠慢,昨天正好取了本《千字文》温习,勉强背了下来。”
王夫子挑眉,这位传说中的纨绔还挺自觉?
“既如此,你背来听听。”
虞衡一点都不怵,张嘴就背,流利至极都不带卡壳的。
王夫子突然问道:“存以甘棠,去而益咏。何解?”
虞衡脱口而出,“《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哥咏之,作《甘棠》之诗。召公逝去,百姓更怀念他的仁德。后遂以甘棠称颂官吏的仁德遗爱。”
王夫子大喜,“你竟还读了《史记》?”
“没有,”虞衡羞愧,“不过是把书中典故都仔细背下了,正经的史书还没看。”
王夫子更是欣喜,觉得自己这回是捡到宝了,这么自觉好学的学生,教起来多省心。
虞衡不但是个省心的学生,还是个特别贴心的后辈。
课业结束后,虞衡正打算离开,想到王夫子的妻子病重,虞衡又将踏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略显拘谨地对王夫子说道:“听闻师母身子不大好,学生那儿有不少补身子的药材,一会儿便让人送过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母也算我的长辈,还望夫子莫要推辞。”
王夫子见虞衡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一双清透的眼眸中满是纯粹的关心和担忧。这样干净温暖又磊落的孩子,当真是好多年没见过了。王夫子瞬间明白为何虞衡会如此受侯府长辈宠爱,谁会拒绝这样一个赤忱的少年呢?如同现在,面对虞衡干净纯粹的目光,王夫子的心头也是一软,柔声笑道:“那就多谢了。”
虞衡顿时高兴起来,摆手笑道:“夫子不必客气,侯府人口简单,夫子安心住下便是。等到师母进府,我便让我娘请个太医来为师母诊治,想来能彻底根治师母的病。”
这话听得王夫子心头熨帖,更觉虞衡品质可贵,又可惜他浪费几年时光,大好天赋都被埋没了。
为此,王夫子还特地批评了虞启昌一番,“溺子如杀子,三公子天分出众,侯府竟没让他好好念书,真是胡闹。好在侯爷及时醒悟过来让令郎念书,否则,就真的耽误了一颗大好苗子!”
无辜躺枪的虞启昌觉得自己特别冤,我也没特别溺爱这孩子吧?溺爱这小子的主力军明明是我夫人和亲娘来着。但是作为一家之主,虞启昌十分淡定地扛起了这口锅,对王夫子道了声。然后一琢磨,夫子刚刚是不是夸那小子是颗好苗子来着?
在得到王夫子的确认后,虞启昌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难以置信,脑子都回转不过来,那小子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醒了就会抱着猫晒太阳,动一下都困难的绝世懒货,竟然还真的有念书天分?
另外,王夫子嘴里这个尊师敬长上进知礼的好少年,真的是他儿子?
虞启昌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自家那个懒货儿子到底上进在哪里,那小子孝顺是真孝顺,但全身上下就跟上进两个字没半文铜板的关系。这个夫子未免太过眼瘸,看人的能力不行啊。
王夫子也觉得虞启昌不可理解,虞衡哪里不上进了?靖安侯这个亲爹当的,实属不行。
两人互相在心里吐槽了对方一波,然后统一战线,共同决定要把虞衡教养得更严格。
一个想既然这小子已经给了夫子这个错觉,那就好好压一压他,把这个形象落实了;另一个想学生的亲爹看起来有点不靠谱,我这个当夫子的不得好好管管?
已经回了院子的虞衡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忍不住问系统,“你是不是又在盘算着怎么坑我?”
系统给了虞衡一个嘲讽脸,阴阳怪气道:
【某些人今天是不是嘚瑟过头了?爽是爽了,王夫子看上去对你印象也不错。但是宿主,你肚子里就这么一点墨水,全都倒出来了,明天就得现原形咯。】
虞衡不由扶额,果然,学习这个大坑,踩进去了就别过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