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却伸长脖子,眼睛里带着巴望:“好像门响,是不是小蔡跟木头回来了?”
蔡流风往外看去。
夜色深沉如墨。
他知道那不是门响。
响声果然又消失不闻了。无奇失望:“这两个家伙,去了都半天了,怎么还不回来……难道都给绊住了。”
蔡流风低咳了声:“不用管他们,毕竟是两天没回去了,到了家里事情自然多些,比如叫他们吃了饭再出来之类的也是有的,你不要着急。”
无奇点头表示赞同。
蔡流风道:“你是不是也没吃晚饭?我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叫他们准备了,你陪我吃一些可好?”
无奇不疑有他,何况自己也是饿了,吃饭又是头等大事,一拍即合。
蔡流风起身走到门口,同门外的老仆低低说了句。
不多时,便送了三菜一汤、并两碗鸡丝面上来,都放在罗汉榻的小桌上。
无奇闻到香味,腹内骨碌碌的,便咂着嘴道:“早知道那两个家伙在家里吃饭,我何必等他们,早先吃一顿了。”
蔡流风把面往她跟前挪了挪,道:“慢些,小心烫。”
无奇看着桌上的菜色,笑道:“蔡大哥,你是真人不露像,居然悄悄地弄了这么一处世外桃源,先前我吃了两样点心,那个吉红糕是极好的。这些菜想必也错不了。”
蔡流风眼底多了几分笑影:“我早跟采石说过,让他时常的带你们过来,他只是懒。你若是喜欢,以后常常往这里走动,自然少不了好吃的。”
说话间他夹了一筷子鲜笋放在无奇碗中:“吃吧。”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无奇从来跟蔡采石林森混在一起,她的吃相也有些像是那两个靠拢,虽说比蔡采石要稍微雅观一些,却多少带了点林森的急躁,加上现在饿坏了,当下抱着面碗埋头苦吃起来。
蔡流风瞅着她,先是愕然,继而想笑,忍不住道:“你要还是继续跟他们厮混,以后……”
“以后什么?”无奇对他的话还是很在意的,立刻停下来,专注听讲。
蔡流风却又改了主意,笑微微道:“没什么,吃吧。”
两人吃了晚饭,院门还是没响过。
无奇几乎就想要让蔡流风派人去看看,可见他不提此事,便也不好开口指使。
蔡流风到了书房内,找了两本书出来:“你要不去歇着,就先看着书吧。要是不喜欢这两本,想看什么我给你找。”
无奇忙低头看,却见一本是话本小说《古镜记》一本竟是《山海经记》。
“蔡大哥,你这里居然有这种话本,”无奇翻开那本《古镜记》,啧啧称奇:“都很好,还好你没有给我拿那些四书五经的。”
蔡流风笑道:“这算什么,你若喜欢志怪的,我这里还有《幽明录》几本,只是你小人家晚上看了容易做梦,所以姑且看这本解闷吧。”
无奇双眼放光:“我晚上确实不敢看这种书的,不过有蔡大哥在应该无妨,你一身正气嘛,就算有邪祟也给你吓跑了。”
“甜言蜜语,你就闹吧。”蔡流风笑看了她一眼,便入内去了。
回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收了几分。
坐在书桌之后,蔡流风翻看着一本书。
他假装看的很认真投入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外瞟一眼。
无奇坐在灯下,起初的确是坐着的,后来大概发现他正“心无旁骛”地在看书,没心思理会她,便悄悄地歪倒了。
直到现在,她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放肆地趴在了榻上,那没伤的小腿时不时地抬起,挥两下,伤着的那条则规规矩矩地伸展着。
蔡流风知道她大概困了,她之所以不想立刻去睡,是因为在撑着,想等蔡采石跟林森回来。
但无奇不知道的是,不管是林森还是蔡采石,今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蔡采石出了护国寺巷子后,第一时间先去了郝家,向着郝四方跟阮夫人报平安。
果然跟无奇想的一样,蔡采石这白胖圆润的长相,在长辈跟前是非常具有迷惑性的,大家都一致的觉着这孩子憨厚心实而单纯不会说谎。
故而蔡采石一说是为了一件紧急而机密的公务在清吏司加班,这两日统统的不得回来,他们就都信了。
阮夫人多问了两句,无非是这两天在外头干什么了,人可安好之类的,蔡采石认认真真地回答,报喜不报忧。
他因知道自己的回答关系着无奇的“前程”以及阮夫人的“心情”,所以觉着这乃是善意的谎言,不是十恶不赦的欺骗,所以竟很顺利地蒙混过关了。
但是回到府内的蔡采石就没有那么好运的。
他正赶上蔡侍郎在府里,听说儿子回来了,立刻命人拘了过去,先拷问这两天去哪里胡作非为,又问怎么这半宿才回来。
蔡采石咬紧牙关不敢提瑞王,只说是在城外贪玩耽误了。
后面那个“紧急而绝密的吏部公干”还没有出口,就已经给盛怒的蔡侍郎命人把他绑起来,塞住嘴巴,劈里啪啦不由分说地一顿家法的毒打。
蔡采石泪流成河而无可奈何,给从凳子上扶起来的时候,屁股已经从原来的一个变成了两个大,行走都成困难。
他还想着回护国寺,谁知内宅里夫人听说儿子挨了毒打,急忙跑出来救驾,一看儿子的裤子都打的稀烂了,顿时哭的肝肠寸断,几乎晕倒在地,就像是蔡采石已经驾鹤西归似的。
蔡侍郎被夫人闹的头疼不堪,忙催着叫嬷嬷们把蔡采石抬回去调养了。
至于林森,他的老祖母因病倒了,见了他便舍不得,一时也把他绊住了。
蔡采石跟林森两个人都心存侥幸,觉着自己虽然回不了护国寺院子了,但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去陪着无奇,不叫她孤零零的就算了,因此各自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