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流风从不喝醉,今日这般显然反常,蔡采石赶忙掏钱结账,跟林森两人扶着哥哥出了酒肆。
幸而蔡流风的酒品很好,虽醉却并不撒酒疯。
蔡采石要他走,他就起身,要扶着他,他也随便,不吵不闹,甚是安静。
倒是林森不住地聒噪:“蔡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你若是想喝酒,怎么不叫着我们啊?大家一起多热闹。”
蔡采石想叫他住嘴,蔡流风却忽然停了步子。
原来他们正经过那铁匠铺子,蔡流风看着那红铁流火,双眼微微眯起,喃喃道:“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念到最后,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林森不明所以,也跟着笑道:“这是李白的秋浦歌啊,蔡大哥,可见你到底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他又对蔡采石道:“你瞧蔡大哥,醉了还这样风雅,到底是跟你我不一样啊。”
蔡流风大笑了几声,最后却化成长长地一声叹息。
在幽幽惆怅的叹息中,他低低地唤了声:“小奇……”
林森正感慨蔡流风的酒品,并没有听真。
倒是蔡采石听得明白,他奋力把蔡流风扶了把:“哥哥,你难道……”
本是要问的,可是看蔡流风醉眼迷离,林森又在旁边,蔡采石便先闭了嘴。
如此撑着回到了府衙,蔡采石心怀鬼胎,想着扶蔡流风回房去睡,林森却一根筋的、也没问别人就扶着他往他们三人歇息的院子而来。
才进门,一眼瞥见廊下站着的那些王府内侍,蔡采石的心更悬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却见一道人影从屋内快步而出,正是无奇。
“蔡大哥!”无奇喃喃唤了声,急忙迎了上前。
隔着两三步远她就伸出手想要扶住蔡流风,可当手才碰到他的胳膊,却又忙不迭地缩了回来。
她搓着自己那因不自在而发僵的手问:“蔡大哥怎么了?”
林森道:“不知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还喝的醉了。你先前不是跟蔡大哥一起吗?他那时候开始喝的还是后来……”
无奇口干舌燥:“别瞎说,蔡大哥身上有伤的,你们这样扶着怕弄坏了他的伤,快带他到里头看看……”
蔡采石才想起来,急忙把手从蔡流风肩头撤开:“哥哥,你怎么样?我碰到你的伤了吗?”
“伤?”蔡流风微微垂着头,闻声喃喃道:“什么伤……不要紧……死不了……”
无奇见他一反常态,竟是这样颓靡的样子,身上有伤还醉了酒,她的愧疚无法言喻:“蔡大哥……”
一时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的哭腔,眼睛都湿润了。
蔡流风微微一震,因为听到她的声音,便慢慢地抬起头:“小奇?”
无奇不顾一切地扶住他的手臂:“蔡大哥……”
这本来是她的错,如今造孽,让蔡流风受了无谓的苦。
无奇暗暗地咬了咬牙,对蔡采石道:“快扶着蔡大哥回去……找个好大夫看看伤。”
蔡采石才要答应,蔡流风皱了皱眉,朦胧地双眼微微睁开,他看向无奇,忽然道:“小奇!”
说时迟那时快,蔡流风放开林森跟蔡采石,张开手臂,竟将无奇牢牢地抱入怀中。
他是醉中之人,本来身形就站立不稳,这样扑过来,几乎带着无奇一起往后跌过去。
多亏林森反应迅速:“哎哟小心!”赶紧上去招架住了。
蔡采石后知后觉,也忙上前扶着蔡流风的手肘:“大哥!”
无奇只闻到浓重的酒气,几乎把她也熏醉了,慌乱中只听蔡流风喃喃道:“你怎么能够……”
正在此刻,卫主事等因为听说了蔡流风回来,便也忙带人过来,谁知却看到这般情形。
大家都不知所措,蔡采石道:“卫大人来帮一把手,我大哥醉了。”
卫主事闻言赶紧上前:“蔡大人……”
蔡流风抱紧无奇不肯放开:“不、小奇、你不能这样……”
无奇起初给他的突如其来惊呆了,但听他模模糊糊说了这两句话,整个人魂都要飞出来。
她有些害怕,倘若蔡流风在醉中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给这些人听见了……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自己横竖无所谓,她只是个低微的小执事而已,但是蔡流风不同,他可是蔡家的长子,前途无量之人,若是因这点不堪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那她真……
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哟,蔡学士喝醉了,这可真是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出声的自然是瑞王,他负手站在门边,双眼微微眯起看着院中混乱。
起初瑞王没露面,卫主事等人便没留心,这会儿猛然见到王爷也在跟前,一个个也都吓怔了。
当下赶紧松开蔡流风,退后行礼:“参见王爷。”
而林森跟蔡采石想松开,又怕蔡流风真的跌倒,便在旁边作出一个半是行礼、半是随时准备抢救的尴尬姿势。
只有无奇还奋力地拥着蔡流风,正急而焦虑地说道:“蔡大哥!你醉了!你别说话!”
因为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她这声显得格外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