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即皇帝看到北地送来的捷报,总算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秦王……还是靠得住的。”他把捷报递给旁边的李太监,轻声说道。
李公公陪笑道:“皇上的皇子能差到哪里去?那些夷狄从未见过凤子龙孙,哪里敢冒犯皇家之威。”
皇帝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只过了会儿,才又道:“只是,秦王的奏疏上,居然没提到瑞王……瑞王自打离京是不是也没消息送来?”
李公公心头一跳,忙道:“呃,想来、必然是那边的事情太忙了,且政务军情上都有秦王殿下上奏,所以王爷才没有……”
皇帝轻轻地一摆手,片刻道:“朕不是怪他没有消息,你不懂,朕怕的就是他没有消息。”
就算李公公是皇帝的心腹,但对这两句怪异的话,却仍是似懂非懂,就只勉强陪笑道:“人家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皇上也这么舐犊情深的。王爷知道后必定感激涕零。”
皇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往下说。
回头后,李公公百思不解,正蔡流风进宫奏事,李太监便悄悄地同他说了皇帝的话,请教道:“蔡大人,您觉着皇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流风只一思忖,便道:“皇上确实是担心王爷的。但症结在于,皇上为何担心王爷。”
“这、这怎么说?”
蔡流风道:“公公何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难道没听过‘王不见王’?”
李太监微怔,继而毛发倒竖:“难不成皇上担心的是……”
蔡流风轻声道:“秦王殿下文韬武略,如今又建下这般不世功业,朝野之中必然是人心所向。瑞王殿下这次亲临边塞,可谓是吉凶难测。”
蔡流风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确,李公公却已经清楚的很。
当今之世,秦王殿下威名赫赫,瑞王殿下也不遑多让,边塞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倘若瑞王殿下这一去……或者中了敌人埋伏,或者有个别的意外,想来也不足为奇。
但不管怎样,只要没了瑞王,朝中唯有秦王一家独大,这是显而易见的。
李公公想明白这个,出了一头汗。
他愣了半天,才喃喃自语道:“唉,瑞王殿下怎么想不开,要把自己往虎口里送呢,若好好地在京内,自然有那扶摇直上的东风呢,如今倒好……”
清明将至,秦王殿下班师回京。
回京的路上,两侧已经是烟柳濛濛,桃李争妍。
这日小雨绵绵,队伍行进之中,身在高头大马上的秦王纵马往回,来到一辆极大的马车前才翻身而下。
他并没有让马车停下,只动作利落地一跃而上,开了车厢门。
车厢之中,有一人半靠在桌边上,腿上盖着厚厚的狐裘,他的脸色微白,显而易见地清减了,但那秀丽绝伦的容色却并未随之改退,反而更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了。
这位,赫然正是瑞王赵景藩。
秦王在他对面盘膝坐了:“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赵景藩道:“没什么。”
秦王道:“刚才那段路确实有些颠簸,我已经叫他们再放慢些。”
赵景藩道:“何必如此,白白地耽搁时间,再说,你可以先行回京,我随后便至。”
秦王盯着他看了会儿,摇头道:“罢了,你这个样子,让你一个人行路,我不放心。”
“这儿又不是边塞,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王道:“不管是哪里都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掀开瑞王的狐裘,又将他的袍子撩起。
赵景藩制止道:“别动。”
“我只看看,”秦王的声音放低了些,袍子撩开后,露出了赵景藩的左腿,竟严严地上了夹板,秦王抬手在他的膝头轻轻地一碰:“疼不疼了?”
赵景藩笑了笑:“有一点。”
秦王叹了口气,给他整理妥当,又盖上了狐裘,喃喃道:“弄成这样,我该怎么跟父皇交代。”
赵景藩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一鼓作气掀翻了狄人王庭,又大获全胜,让他们无法翻身,已经是不世之功了。”
秦王的眼神闪闪烁烁,却并没有开口。
赵景藩却道:“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
秦王回神:“什么话,你说。”
赵景藩慢慢道:“我的腿残了,斐儿年纪又小,他自己也不愿意当太子……殿下此番又立下平疆之功,必然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你、”皱眉瞪着赵景藩,秦王欲言又止:“你到底要说什么?”
赵景藩道:“我想说的是,将来殿下成为储君乃至登上皇位,希望你念在血脉之情,不要为难斐儿跟我。”
秦王的嘴唇紧紧抿着,弧度向下,终于他道:“我想为难你,又何必拼了命不要救你出来?”
赵景藩垂眸,长睫静默如停在高空的一双翼翅:“我不知道,也许,是殿下不够心狠。”
秦王道:“你说我吗?那你自己可够心狠?”
赵景藩微微抬眸。
两人目光相对,赵景华说道:“覆灭王庭,枭首狄人,当然是我所愿,但你知道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