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语又一次拍她的被子帮她哄睡,没几分钟,悦儿的神『色』就放松下来,骆静语知道女儿睡着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儿童房,从女儿的小书包里拿出她下午做的贺卡,开看。
贺卡是做给占喜的,悦儿画了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剪下来贴上去,是爸爸,妈妈,还有她自己。
她写道:
qài的妈妈,
zhu你日kuàilè,我yongyuanài你和爸爸!
——骆悦尔
骆静语看完后就把贺卡放回书包里,视线又落到悦儿的书桌上。这是一张儿童书桌,是他亲手装起来的,书桌上有三层书架,塞满了悦儿喜欢看的故事书和绘本,有本书又大又厚,格格不入地夹在里面,『露』出了大截。
占喜曾经想把这本书拿走,放到工作间的书架上,可是悦儿不让。
她像抱宝贝似的抱着书说:“这是爸爸写的书!我要放在这里,小朋友们来家里玩,我要给他们看的!”
那是骆静语两年前出的本书,算是烫花入门教学,除了有简单花朵、饰品的制作流程,还有他的些精美作品展示。
封面上印着:骆静语/着,占喜/摄影
书名叫——《以花诉心语》。
骆静语离开儿童房,电视屏幕是暂停状态,他拿起遥控器想关掉电视机,手却停了下来。
礼物一动不动地趴在猫爬架的太空舱里,像是睡着了。
骆静语一点儿也不困,不但不困,还很兴奋!他重新坐到沙发上,按遥控又调出了段视频,这次他不忘静音,不想再吵到妻子和女儿。
屏幕上出现了另一段片头,又跳出几个大字,中文是——《我的拍档》,底下还有串英文,骆静语只认识那个y,悦儿反倒会念,是《ypartner》。
他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部纪录片开始跟拍的时间比婚礼要早一年,持续了半年,摄制组来钱塘五次,每次待个多星期,从秋天到冬天,又从冬天到春天。
就像是用影像记录下了他们恋爱时的情景,那会儿,他和欢欢都那么年轻,她二十五,他二十八。
寒冷的冬天,北风萧萧,辆黑『色』轿车停到文创街停车场,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羽绒服的长发女孩,搓手对镜头打招呼:“嗨,好久不,这几天有冷空气哦,你们要注意保暖。”
纪录片里不管是主角说话还是旁白,都有字幕,骆静语看得并不吃。
导演任虹兼职记者,偶尔会出镜,问道:“小占,什么时候买的车呀?”
占喜笑得很甜:“上个月买的,是骆师送我的日礼物。”
任虹又问:“骆师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啊?”
“今天我们茶室的中餐师傅休息,骆师要兼职做大厨,很早就出门去买菜了。”占喜边走路一边解释,“我本来想开车送他来的,但他让我多睡会儿,说晚上要待到很晚。”
任虹笑问:“骆师还要做大厨啊?这么多才多艺?”
“哈哈,您别说,他做菜真的很好吃,我都觉得他不愁失业,哪天不做烫花了,还能去开个小饭馆。”占喜笑呵呵地说,“有些客人居然会算他做大厨的日子,特地过来吃他做的菜哦!我们店里的中餐师傅都要吃醋了,会儿中午我们一起吃饭,让你们尝尝骆师的手艺。”
推开禧鱼茶室的玻璃门,店里客人还不多,有小服务员向占喜招呼:“占姐早上好!”
“早上好,骆师呢?”占喜问。
服务员指指厨房:“在厨房。”
占喜带着任虹进厨房,骆静语背对着他们在切菜,穿着身白『色』厨师服,戴着厨师帽和口罩,并未发现有人进来。
占喜等他放下菜刀才过去拍拍他的胳膊,骆静语回过头,眼睛亮亮地对任虹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午餐的主菜是他的拿手绝活花雕鸡,任虹打趣道:“我们这拍得就跟美食片似的,是不是跑题啦?”
她吃了口鸡肉,发自内心地赞叹:“哎呦,真的好吃!这不开饭馆实在是可惜了。”
占喜笑得靠在骆静语身上,说:“我没骗您吧?我哥特别爱吃他做的花雕鸡,每次来都要吃,说绝对可以排上钱塘名菜之!”
她说话时,骆静语一直看她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把个鸡腿夹到她的碗里。
……
骆静语在做花,镜头拍摄他的手部特写,还有他的侧脸。
工作间靠窗,可惜那几天没有阳光,只能看到窗外的那棵大树,哪怕是冬天枝叶都很繁茂。
骆静语没有被摄制组影响,低着头做得很用心,占喜则和任虹在边上聊天。
“他现在在做的是一件定制摆件,需要做月季、喷雪花枝、金边麦冬和高山羊齿。”占喜介绍道,“是一位客户定做的。”
“最近忙吗?”任虹问,“上次来你们还在忙汉服节的事,现在呢?有什么节日款需要做吗?”
“暂时没有,就等明年的花朝节了,大概会在一月开仓吧。”占喜说,“开仓后骆师会很忙,这两个月就先让他休息一下。”
……
春节过去后,骆静语开始为那一年的花朝节忙碌,除了情人节时还开过几次烫花体验课,其他时候的课程都暂停了。茶室的意全部交给占喜来管理,两人分工合作,倒也有条不紊。
……
花朝节后已是盛春季节,占喜和骆静语再次出现在镜头里时,都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穿上了轻薄的春装。
那一天的拍摄是在1504,骆静语记得自己是在厨房做饭,摄像师跟拍了会儿就被任虹叫走了,骆静语走出厨房,看到任虹和占喜面对面坐在阳台上,摄像师扛摄像机对他们,其他的剧组工作人员也在他们身边。
骆静语不在意她们聊什么,几次跟拍,几乎都是占喜和任虹交流,他不会说话,偶尔几句手语都会害羞。任虹也不勉强他,说没有关系,她已经拍到了足够的素材。
只是……阳台上挂好几只酱鸭,骆静语发愁地想,会被拍进去吗?多破坏画面呀。
直到纪录片上线后,骆静语才知道那一天任虹和占喜具体聊了些什么。
他靠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屏幕上年轻女孩的脸。
那日春光明媚,1504的阳台上洒满阳光,他的欢欢穿着件宽松柔软的米黄『色』『毛』衣,长发披肩,像只猫一样放松地窝在藤椅上,背景是郁郁葱葱的花草绿植,派生机勃勃的暖春景象。
任虹坐在占喜对面,藤桌上摆两杯热茶,两个女人愉快地聊天。
“和骆师起创业有多久了?”任虹问。
占喜像是算了算时间:“嗯……快两年了吧。”
“碰到过困难吗?”
“当然碰到过。”占喜的神情温柔又坚定,“不过我们不怕困难,碰到了就想办法去克服,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当初是怎么想到和骆师起创业的?”
哪怕骆静语不在,占喜说话时都会简单的手语,是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开始其实没有这样的算,骆师当时处在一个单干的状态,还没找到新的合伙人,我是临时帮他做下。后来发生了些事情,我就决定帮他起做,主要骆师情况比较特殊,他的手艺没问题,可是在外联上真的很吃,他需要个信得过、又懂他的合伙人,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个。”
任虹问:“我想知道,这和你自己的职业规划冲突吗?会不会介意别人说你是骆师背后的女人?这两年有没有后悔过?”
“不冲突,不介意,不后悔。”占喜笑得开怀,“说我是他背后的女人纯属误解。我大学里学的是中文和新媒体专业,倒是觉得现在的工作和专业很搭,这几年骆师大多数工作都需要我帮他接洽,还有宣传,我和他是分不开的。创业后我其实学到了不少东西,积累了很多经验,工作上的事基本都是我说了算呀,超级满足,还很自豪。”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天你们感情出了问题,分手了怎么办?两个人事业搅在一起,钱也算不清。”任虹说得点也不委婉,“毕竟你们没有结婚,只是情侣关系。”
占喜点儿也没犹豫,摇头说:“没想过,从没想过分手。从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就没想过分手。”
任虹像是不信:“这fg立得是不是有点早?”
占喜沉『吟』片刻,说:“是这样的,这事儿要从我的原家庭说起。我的家庭很完整,爸爸妈妈,哥哥,『奶』『奶』,直都住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我家没『毛』病,家里人都很爱我,从小鼓励我好好学习,所以我的成绩一直不错,在亲戚看来我就是我父母的骄傲。不过,这都是表象。”
她停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您别看我现在过得很清醒很快乐,其实有相当长的段时间,我是处在一个很『迷』茫的状态。我的家人对我要求特别高,这么说吧,就是我活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都帮我安排好了,小到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待人接物要如何温柔得体,大到大学去哪里念,填什么专业,毕业后做什么工作,所有事情都是家人说了算。我相信他们的确是为了我好,可是他们没有个人来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的安排。我那时候刚大学毕业,就已经相过几回亲,家人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条件都很好,好到我没理由拒绝。我度放弃抵抗,就想随着他们的安排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工作、婚姻、社交……我全都可以照着他们的期望来,好像也没哪里有问题。”
“我和小鱼……啊,就是骆师,我还是叫他小鱼吧。”占喜轻笑声,“我和小鱼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认识他以后,我的人生态度开始改变。这种改变不是一蹴而就,开始我放弃过,放弃过我和他的感情,因为觉得会没有结果。”
任虹问:“是因为他的听障吗?”
“算是原因之。”占喜说,“还有他的学历,工作,家庭背景,就怎么想都觉得和他没戏,特别沮丧,矛盾到痛哭的地步,我那时候都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喜欢他。”
任虹:“后来怎么改变主意了呢?”
“忘不掉他呀,天天想他,您也看到了,他这么可爱一个人。”占喜眨了眨眼睛,微笑,“小鱼……是我人生中第个、也是唯一的个,和他相处能让我毫无压的异『性』。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就算是在我和他确定恋爱关系前,我和他待在一起就特别舒服。他也不是没有原则,他有的,但这个人……就是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在他身边,我觉得我都可以无理取闹。”
任虹笑道:“他就是宠你呗。”
“和宠又有点不样,唉……说不上来。”占喜思索了下,“不是有种说法么?形容两个人合拍,就会说他俩待在一起就算不说话都不会感到尴尬,我和小鱼从认识那天开始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在他身边,我能感受到自由,感受到他对我的尊重、信任、理解和包容,我可以完完全全地做自己。他会站在我的角度想问题,从来不会要求我必须这样必须那样,我对他也是一样。比如,我们俩出去约会都要靠手语交流,有时候就会有人朝我们看,这种时候小鱼会很难过,甚至会避免手语,就为了不让别人对我指指点点。”
任虹问:“他还是介意他不会说话?”
“他偶尔会介意,难免的,但我不介意。”占喜说,“他不是不会说话,他只是说话的方式和大家不样。手语也是说话,我会手语,完全能和他交流。我对他说,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人家又不了解你,干吗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影响自己的活呢?其实这也是我从他身上学到的道理,他很独立,早早的就自己养活自己,很多大事都是他自己做主,在这点上我直很佩服他。所以,当时明确心意要和他在一起后,我就打定了主意,除非是我不喜欢他了,要不然,我不会因为别的阻碍而和他分手。有事情,我们就起扛,谁都不要做逃兵。”
任虹的问题总是直击要害:“这么说来,你家里反对过?”
“反对过,可以理解吧。”占喜笑道,“我要谢谢我哥和我爸,他们接纳了小鱼,直支持我们。那一年,算是我这辈子和家人闹得最僵的段日子,就是一种拉锯,要么坚持,赢得自由,要么放弃,重新回到原来那种切任凭摆布的状态。幸运的是,我和小鱼坚持下来了,回头去想,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一个值得我坚持的人,我也得到了最想要的结果。”
任虹问:“有人说过你勇敢吗?”
“有,可我不觉得我有多勇敢,我还没有小鱼勇敢,我只是想通了些道理,不想再违抗自己的本心,不想留下遗憾。”
占喜的眼睛望向阳台外,目光澄澈,“我很享受现在的活,享受工作,享受度假,享受和小鱼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她转回视线看任虹,“创业总是辛苦的,好在小鱼是个不怕苦的人,我们两个人拧成了股绳,加大于二,起努力往前冲。现在,您要是问我还在不在乎他的听障,我是真的点儿也不在乎。我爱他,能找到骆静语做我的男朋友,我感到非常幸运。我的人生算是因为他而有所改变,是往好的方向改变。我希望他的人生也能因为我的出现而变得越来越好,我希望,我和他可以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占喜为这次聊天加了个结尾,“我和小鱼不仅是拍档,也不仅是情侣,我希望我们将来会是夫妻,是孩子的父母,是四位人的儿女,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家人。我希望,我们是彼此未来的人生中,发疾病或意外,能让医生和警察毫不犹豫最先联系的那个人。”
……
这集的片尾,任虹加了句话:
我们的故事播出时,骆师和占小姐已经举行婚礼。
谨代表摄制组祝他们幸福美满,漫漫人生路,相携不分离。
字幕渐消,骆静语回过神来时,屏幕上已经播放起下集预告和片尾字幕。
他抹了把脸,不出所料又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欢欢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的那些话,她还这么年轻,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眼睛明亮如星。
他想自己哪里有她说的这么好?
他也曾经胆怯、懦弱、崩溃,怕拖累她,想要放弃。
明明是她直在扛,说不做逃兵就不做逃兵。
骆静语抽出纸巾擦了擦眼睛,在沙发上冷静好久才关掉电视机。
他去刷牙洗脸,进房前,最后按灭了鲸鱼灯。
整个客厅变得漆黑片,他放轻脚步走进主卧,占喜为他留盏夜灯,卷着被子睡得很熟。
骆静语脱衣上床,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没舍得关灯,借幽暗灯光量着她的睡颜。
还是记忆里最可爱的姑娘,永远都不会变。
他倾过上身吻了下她的脸颊,占喜没醒,无意识地往他这里凑了凑,被窝里光溜溜的腿蹭在他腿上,令他觉得痒。
骆静语伸长手臂关掉夜灯,轻轻地将妻子搂进怀里。
礼物睡着了,悦儿睡着了,欢欢也睡着了。
夜已是那么深,室温很低,骆静语的内心却滚烫如火,经久不熄。他闭上眼睛,体会怀中人温软的身体,终于感到困倦,沉沉睡去。
番外四【天又一天】完
-全文完,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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