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厢房,吴嬷嬷服侍他把章服换了,命人拿去处理。
李珣自顾去书房,吴嬷嬷道:“今日郎君起得早,不歇会儿吗?”
李珣摇头,“不了。”
独自坐到书房的桌案前,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上挂着的字画。
老陈进来伺候茶水,见他不声不响的,说道:“郎君脸色不好。”
李珣“唔”了一声。
老陈试探问:“可是在宫里头闹得不愉快了?”
李珣瞥了他一眼,端起茶碗没有说话,抿了两口茶汤后,才说道:“等会儿你去把先帝给我的托孤血书取来,我有用处。”
老陈心头一惊,眼皮子狂跳道:“郎君这是要……”
李珣斜睨他,嗤笑道:“我又不杀人,陈叔何故吓成这般?”
老陈惶惶道:“那为何……”
李珣的手指轻轻叩到桌案上,淡淡道:“托孤血书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能压制我,同时也能压制皇室。宫里头养的小老虎不听话了,我明儿拿去吓唬吓唬他。”
老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珣缓缓起身走到榻前坐下,把玩念珠道:“我费尽心思造出好名声,可不能因为郭家脏了手。好歹是逼皇帝大义灭亲,我得苦口婆心,得忍辱负重,要不然是会落下话柄的。”
老陈无比汗颜,只觉得自家郎君那心思跟蜂窝眼似的。
李珣做了个打发的动作,他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寂静,银碳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李珣舒适地伸展全身,上半身的重力都靠在靠枕上,大长腿随意交叉,闭目小憩。
莫约茶盏功夫后,门外响起老陈的声音,“郎君。”
李珣“唔”了一声,懒洋洋地睁眼。
老陈进屋,把锦袋送到他跟前,他伸手接过,慢条斯理地把锦袋取下。
里头的血书是先帝当年从自己衣袍上割裂下来用血书写的,字迹潦草混乱,已经呈褐色,叫人看得心惊。
李珣凝视半晌,幽幽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它助我进京,得了我想要的权势,同时也抑制我更进一步。”
老陈语重心长道:“当年郎君曾答应过昭妃娘娘不做忤逆之事,郎君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前程,万不可学那齐王,生生断了退路,且还落得个万民唾弃的骂名。”
李珣收起血书,仔细将其放入锦袋中,“陈叔放心,我不会那么蠢。”顿了顿,“江都的二哥还盯着我呢,巴不得我出差错,岂能如他的意。”
“郎君心里头明白就好,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急那几日。老奴什么都不求,只盼郎君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这话让人窝心,李珣抿嘴笑,“必然的。”
翌日早上又下起了小雪,吴嬷嬷服侍李珣更衣时,他忽然说道:“嬷嬷把护膝给我用上,今儿要去跪阵子。”
吴嬷嬷担忧道:“外头已经下雪了,天寒地冻的,郎君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李珣看着她笑,“我今儿去逼皇帝杀他亲娘舅,怎么都得表点诚意,算是送郭戎一程。”
吴嬷嬷:“……”
她去把羔羊绒毛护膝取来给他戴上,碎碎念叨,“郎君还得往上爬,只有爬到那最顶端才不会给人跪。”
李珣失笑,“嬷嬷倒是比陈叔有出息,他只求我平安顺遂,怕我跌入深渊。”
吴嬷嬷抬头,“富贵险中求,郎君已然走到了这步,再无后路可退。”又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有做那人上人,掌了天下权势,才没有人欺辱得了郎君。”
这番话很有道理,李珣朝她行拱手礼,“嬷嬷女中豪杰,五郎钦佩。”
吴嬷嬷打趣道:“你莫要揶揄老奴。”顿了顿,“走两步试试。”
李珣随意活动活动,调侃道:“嬷嬷一定要给我弄扎实,若我跪着跪着把护膝给跪掉了让百官瞧见,那多没面子。”
吴嬷嬷被逗乐了,掩嘴道:“那郎君便说从军时旧伤复发老寒腿,一到冬日就膝盖疼。”
李珣笑了起来,“这借口好。”
穿好章服,李珣把托孤血书放入袖袋中,出门时外头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吴嬷嬷撑起绸伞,叮嘱道:“还是身子重要,郎君审时度势,莫要倔。”
李珣:“且宽心,我知道分寸。”
天寒地冻的,近些日他都是乘坐的马车,里头铺了羊绒毡毯,又备了手炉,不至于冷。
抵达皇城,李珣并未去政事堂,而是直接去的永宁殿,结果皇帝不愿见人。
贾公公为难道:“殿下还是回吧,陛下……还气着。”
李珣默了默,自顾跪到大殿门口,朗声道:“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诗云:‘人而无良,相怨一方。’民怨其上,不遂亡者,未之有也。”【注】出自《说苑》
“吏部尚书郭戎无视大陈律法,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动我国之根本。臣恳请陛下彻查,以肃朝纲!”
大殿里的皇帝听到这番犀利言辞气得发抖,突听“砰”的一声,杯盏碎裂的声音传到外头,贾公公头痛地走了进去。
李珣跪直身子,厉声重复,“吏部尚书郭戎无视大陈律法,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动我国之根本。臣恳请陛下彻查,以肃朝纲!”
里头传来皇帝暴跳如雷的声音,“李珣你休要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