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可还有其他事情吗天色不早了。”礼物送到了,杜姨娘既不说话也没有要回府的意思,姜清筠知道她在等一个开口的时机,便委婉的提醒一声,但也算不上友好。
杜姨娘强行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笑着从袖拿出一尾禁步,亲手交到姜清筠的手里,“这是最近妾亲手做的,就当作是提前送给二小姐的及笄礼了。”
那禁步精致,即便是姜清筠不懂玉,也能一眼认出玉佩是和田玉打造的,纹路明显,深浅错落有致,雕琢这块玉的人技术也定然是上乘。而垂落的流苏玉珠珍珠,也是经过精心搭配编织得来的。
“二小姐回京一路小心,回京之后别忘了托封信到乾州。”
“姨娘放心,等回京后我会给舅舅和舅母报平安的。”姜清筠拿着玉佩,却没有一点儿拿人手短要说好话的自觉,不声不响地又在杜姨娘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杜姨娘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微笑,不和姜清筠计较。
直到目睹着马车渐行渐远,杜姨娘才回府。转身的一瞬间,她眼眸中就划过一丝阴狠得意。再过不久,要自称为妾的人怕就不是她了。
躲得过初一,她不信姜清筠还有那等好运气能再躲过一劫。
乾州距离京城,快马骑行尚需五日的光景。走走停停,等姜清筠一行人到达连州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的申时了。恰逢连州下雨,不便行进,姜清筠回京的行程便只能再往后拖延几日。
客栈二楼的客房中,辛夷铺着床褥,原就是临时住一晚的地方,条件再好也都是比不上府里的。
辛夷铺好后,又去试了试茶温,“小姐您先将就一下,等过几日回到京城就好了。”
姜清筠闻言笑了笑没说话,手中不断摩挲着那尾禁步,玉佩品质上乘,入手温凉。杜姨娘的模样和话语便不自觉的浮现在她脑海中。
在乾州都尚且是那副情形,回到京城,她所要面临的才是真的虎窝狼穴。那一方府宅,是荣华葳蕤的厚土,更是阴谋迭起的漩涡。
而且……姜清筠改手拨弄着玉佩下的流苏,声音清脆悦耳。前世她在乾州养病,半个月后病愈,临行回京前,杜姨娘也送过她一份及笄礼,独独没有这尾禁步。
是因为她重生所以发生的变化,还是杜姨娘另有图谋?她垂眸看着禁步,心下思绪万千。
酉时薄暮,客栈一楼的喧闹声逐渐低了,食客匆忙往来聚散,留下来的人不多,基本都是要在客栈过夜的。
“小姐,这两天舟车劳顿,您也没好好用膳。”姜清筠点着烛火正在翻书时,门外响起几声叩门声,以及奶娘的话:“客栈人不多,要奴婢陪您下去吃些东西吗?”
姜清筠抬眼合上书,想了想,扬声应了一句让奶娘进来。奶娘进门的一瞬间,只一眼,她就明显察觉到奶娘身上的不同。
奶娘喜欢素色,平日里衣着都是浅蓝为主,今日却破天荒地穿着一身胭脂红的衣裙,一反常态。
姜清筠起身,只当做没注意到她的反常,一手搭上奶娘的手,“方才奶娘有问过客栈的特色菜肴吗?”
姜清筠出身尚书府,外祖又曾是官居一品备受重用的大臣。即便她从小身子就弱鲜少外出见人,但这喜欢吃美食的性子却从没变过。她能问出这番话,奶娘也不觉得奇怪,反倒心下还松了一口气。
奶娘一边扶着她缓慢下楼,一边说着自己方才打听到的事情。客栈一楼的人并不多,除却掌柜和小二在忙活着,只有寥寥数人在享用菜肴,鲜少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姜清筠身上。
只一桌人除外。
直到姜清筠落座,还是能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盯着她,一种十分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她回头,望向那几道视线的来源,是邻桌的两位小姐。锦衣华缎,玲珑首饰,一看便知是官家小姐。
见姜清筠望过来,为首的女子还不甘示弱昂首轻蔑地看了姜清筠一眼,丝毫不肯让自己落了下乘。嫉妒挑衅的神态,似乎是和姜清筠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姜清筠:……她什么时候变成了易招仇恨的对象了?心下对这几位没有任何印象,她微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回身坐好,恰巧小二过来上菜,此时她眼底便只有满桌菜肴了。
连州临近白兹河,盛产鲜鱼,远近闻名。而这家客栈偏又是整个连州城里最善做鱼的,每日慕名前来寄住品鱼的人不在少数。
姜清筠是个喜欢吃的人,虽然平日里克制,但从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到江南的烟雨巷尾,鲜少有她没品尝过的美食。而在这一路行程,连州便是那个独特的例外。
鱼肉鲜美,鱼汤奶白,不论从哪个角度,这家客栈这道鱼都没有辜负它的名气。姜清筠小口吃着,动作不快,但自带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趁她专注于吃上,奶娘微微转身回头,和邻桌的一位小姐对视,手背在身后悄悄地做了一个手势,复又低下头规矩地站在姜清筠身后,只当做无事发生。却错过了在她转身时,姜清筠手中一瞬停顿的动作,以及唇边勾起的讽刺笑意。
“听说城里来了一位大人物,云荷你见到了吗?”邻桌传来话语声,但声音属实不低,恨不得让全客栈的人都听到,又像是刻意说给姜清筠一个人听的。
“我听哥哥说,那位是京城里来的。不论出身还是才华样貌,都是顶好的。许多官家小姐都想暗中见他一面。”
被唤作云荷的女子抬眼,望了一眼姜清筠那边,刻意拔高声音应答着:“这有何难的。过几天二叔的筵席上那位应该会出现。到时候我带你看一眼。”
邻桌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姜清筠的反应。见她神色放松没什么警惕,两个人都松了口气。一时间谈论得更加兴起。
姜清筠听着心下却没什么波澜。
京城里来的人,出身越高越风光,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私下里人心污垢,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一如过往里的她。
上一世,她就是败在那样温润的人手中,举刀相向,又折戟沉沙。
想起前尘往事,姜清筠忽的没了继续吃鱼的心情,她放下竹箸,正要起身回二楼厢房时,邻桌忽然闹起了不小的动静。
却是冲着她而来。
“喂!今日我们已经盘下了整家客栈,你吃完不给钱就想走,谁借给你的胆子?”说着,就有几位婢女上前拦住姜清筠的步伐,随后客栈外还有几个侍卫伺机而动,拦在客栈门口,是存心要堵死姜清筠的退路。
姜清筠垂眸,竟低低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坦荡无畏地对上那两位小姐的视线,“少东家也是好精力,竟然是分开记账的。”
懂行的人都知道,大部分有规模有名气的客栈,在有客人居住的时候,一切费用都是最后临走时才结算的。而她们仅是一句话,就把自己暴露得彻底。
戚云荷没好气地瞪了旁边那人一眼,但她今日毕竟有事在身,没工夫揪着小错耽搁时间,“本小姐一时兴起,就是想跟你算单账。”她上下打量着姜清筠,看不出她衣裳是什么布料,便理所当然的将她看做是装腔作势的人,一时间心下更加鄙夷。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她来客栈,延误这好几日的时间。不过也没事,等到她成了她哥哥的小妾,就任她折磨了。
想着,戚云荷更压不住眉眼间的得意,“若是你识相,就跪下来给本小姐道歉,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本小姐一时高兴,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以后让你的日子好过些。”
“你刚进连州城,想必还不知道云荷的身份吧。毕竟是你永远都高攀不起的。你要是听话一些,我们还能网开一面。”原先站在戚云荷身边的少女也“好心”规劝着姜清筠,让她别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