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曾国藩的府里四处挂着白色的幔布,大堂之中的曾国藩本人也是披麻戴孝一袭白衣,大堂中央供奉着一支已经看不清字迹的牌位。曾国藩表情痛苦,如丧考妣一般对牌位连连躬身参拜。
蒋益大吃一惊,缓缓开口道:“老帅,冯逆的死讯您都知道了?您为啥要替这个乱臣贼子戴孝啊!”
“放肆!”站在一旁的赵烈文厉声道,“蒋益!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大不敬!什么叫‘替乱臣贼子戴孝’?今天是正月十四,宣宗皇帝的忌日!”宣宗即是道光帝。
蒋益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属下知错了,属下不敢了,属下误会了老帅,还请老帅您恕罪……”
“罢了罢了,”曾国藩背过手来道,“我曾某人这一生能够有今天,有两个人是我如何也不敢忘记的;其中一个就是宣宗皇帝,先皇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这辈子无以回报,现在只能在每年他老人家的忌日为他戴孝以示感恩戴德……”蒋、赵二人注意到此时曾国藩的眼角已经变得红润。
“是这样啊。”蒋益开口道,“老帅,城外也有了动静,弟兄们注意到长毛这些天改打了白色的旗帜,而且整个贼营向后退却了十余里。今天我们又接到了确切消息,那个冯逆被刺身亡了!”
“什么?竟有此事?”赵烈文大惊道。
曾国藩接过字条仔仔细细地瞧着,喃喃地道:“莫非,价人他真的成功了?”
“老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赵烈文问道。
“是康价人,”曾国藩道,“他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出城去刺杀长毛首领伪城王冯瑞城,我识得价人的字迹,这张字条出自他手错不了。”
“果然啊,”蒋益兴奋地道,“这么说冯逆还真的死了,老帅,现在长毛内部已乱,各贼营已是群龙无首,咱们乘势一举杀过去必能将其击溃,到时候不但长沙的围可解,湘潭、衡阳甚至整个湖南都能顺利收复,然后咱们再乘势进攻拿下武汉,最后顺江而下直捣南京!”
赵烈文打断道:“等会儿,老帅,晚生怎么觉得这字条来得蹊跷啊,冯逆的死讯也令人生疑啊。”
曾国藩也点点头,说道:“本堂觉得也是,我们与冯逆作战这么多年,说杀就把他给杀了,这确实有些唐突啊。”
蒋益道:“这有什么可疑的啊,康福他武功那么好,杀一个冯逆那是绰绰有余;现在是长毛正乱的时候,咱们可得抓住机会啊,一旦等他们选出了新的贼首卷土重来咱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不可,冯瑞城这人阴险狡诈,保不准这又是用什么诡计算计咱们,蒋将军,可不能上当啊!”赵烈文道。
“呸!”蒋益十分不高兴,喝道,“老帅都说了这是康福的亲笔,还有什么可疑的,赵烈文,我们湘军就是被你的胆小怕事畏手畏脚给拖累的,现在仗打到这个地步,你不要再指手画脚了!”
“芗泉!不得放肆,惠甫考虑得没错,本堂不许你胡来!”曾国藩道。
“哼!”蒋益不屑地道,“老帅,您老也是糊涂了吧,这么好的战机都不肯抓住,真是辜负了弟兄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蒋益,你怎么说话的?”赵烈文道。
“不瞒二位,现在长沙城内的广大湘军将士们都已热血沸腾渴望出城与长毛一决高下,老帅啊,您在湘军之中已经不得人心了。还有你赵烈文,你一个江苏常州人,少管我们湖南兄弟的事,仗怎么打,由我们说得算!”
“你!蒋芗泉,怪不得当年罗山、迪庵都看不上你,你果然是让人失望,武断急躁,不尊上下,把你从广西调回来算是本堂看走了眼!”曾国藩指着蒋益道。
蒋益却是连连摆手,面露笑容道:“老帅,您可错了,我蒋某人现在可是咱湘军的顶梁柱,整个长沙城内的弟兄都听我的号令。冯逆之前虽然使诈侥幸赢了我一次,但也仅此而已;现在冯逆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我已布置完毕,今夜我们就出城袭营,定能将长沙城外的长毛余众一网打尽!”说罢蒋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