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说,天子有意指他为婿。当朝天子只有长乐公主一个女儿,向来最是疼爱她。
云泠急了,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男人默了一瞬,缓缓摇头。
在他大婚那日,云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还是不愿,那便罢了,她云泠一向拿得起放得下,感情的事也不例外。
可陆迟竟答应了。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小纸包递给云泠,说里面是蒙汗药,嘱咐她一会儿偷偷加到合卺酒里。
“等公主昏睡过去,我与你便好偷偷离开。我已经提前喝过解药,不用担心。”
云泠自然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然而就在她偷偷将药加到酒里时,房间里突然冲进许多人,说她给公主驸马下毒,要将她缉拿。
她被惊吓手抖,碰倒了酒杯,酒液洒在地上竟真的腐蚀一片。
陆迟给她的不是蒙汗药,是毒药!
这一出可谓是人赃并获,她云泠纵是再天不怕地不怕,也明白毒杀公主的罪名镇国侯府担不起。
涌进房内的人里陆迟也在,她惊愕地看他,想要个解释。
那人从来含情望向她的眸子此刻流露出一种诡异的笑意,好像在告诉她:“你可以去死了。”
投入天牢、抄家、行刑,云泠还在浑噩中没醒过来,她这一生便终止在了十八岁那天。
愤恨、痛苦、后悔......种种激烈的情感,最终在十几年日复一日的孤寂中,化为了无波的井水,封藏在她内心最深处。
直至方才,荒废许久的镇国侯府不知为何突然涌入许多人,云泠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四周场景便已大变,而她脑海中的思绪也乱作一团。
有人在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她愣愣地盯着那人,片刻后神思终于清明,认出了那是谁。
那是她的母亲,一辈子与世无争,却被她害得命丧断头台的母亲。
俞白英这会儿可不知道云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看着女儿小脸苍白,眼神呆滞的样子,心里不禁直犯愁。
出发前俞白英就告诫过云泠,她只有九岁,在三伏天里跟着自己来山里采药,身体肯定会吃不消,云泠非要跟着来。果然走到一半就中暑了。
虽然及时喂她吃了消暑药,但是看这孩子的神态,估计脑子还晕着呢。
“母亲。”云泠喊了一句,声音颤抖,同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她一头扑进俞白英的怀里,撕心裂肺般痛哭起来。
俞白英最看不得女儿流眼泪,手忙脚乱地搂住云泠,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以为女儿是因为中暑难受而哭,温声安抚道:“泠儿乖,母亲已给你吃了消暑药,一会儿就好了,别怕。”
云泠想起,行刑那日,伤痕累累的母亲跪在铡刀前,也是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泠儿乖,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不是你做的,我们陪着你一起走,泠儿什么都不怕。”
孤身一人困在云府废墟的这十多年,云泠以为自己早已看开一切,但此刻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可以在双亲膝下撒娇承欢的小女孩,只想就这么抱着母亲,好好的哭一场。
她直哭了快一个时辰,声音都哑了才渐渐止住抽噎,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
“你哭了这么久,肯定饿着了。”俞白英笑着刮她鼻尖,从放在一旁的药篓里翻找出几个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后递给云泠,“先吃点这个垫肚子吧,我们再歇一会儿就往回走。”
云泠伸出小手接过红艳艳的野果,捧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果子甜而不腻的香气勾得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果皮有些生涩,紧接着酸甜的果肉滋味就在舌尖绽开。云泠觉得自己又要哭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食物的滋味原来这么美妙。
慢慢品味完手中的果子,云泠也逐渐想明白自己的状况。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看样子,我应该是回到了小时候。”云泠心道。这样的猜想让她激动得浑身冒汗。
如果她真的回到了从前,那么现在有着前世记忆的她,就有能力在许多悲剧发生之前阻止一切。
不管是哥哥战死沙场,还是云家家破人亡,她决不允许这些事发生第二次!
“得先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她默默攥紧了拳头。
这一世,她定要和自己所谓的命运搏一搏!
“泠儿你刚说了什么?”俞白英问道。
“啊?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云泠圆溜溜的眼眸子一转,飞速在脑中想找个不被俞白英察觉异样的方式,得到想要的信息。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惊道,“母亲,那里好像有个小孩!”
俞白英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孩子脸朝下倒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两人连忙跑了过去。
俞白英将那孩子翻过来,云泠看清了那孩子的脸。
是云烨。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九岁时,第一次陪母亲到山里采药,此时的云烨为了不被人牙子抓住,在深山里躲了大半个月,体力不支晕倒在地,正好被云泠捡到。
男孩的头发多日未曾洗过,与不少枯枝草杆打结纠缠在一起。他的脸上灰扑扑的,已经瘦脱了相,衣服烂成破布条,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身上遍布淤青和血痂。一双草鞋也早就被磨破,脚底伤口的血肉嵌着泥土和砂砾。
云泠蹲下身,拉过云烨的手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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