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提醒自己不要激动。自己的情绪能直接影响哨兵。
向导和哨兵,天生就是要互相保护的,谁都不能被伤害。
“你们听我说。”张牧只能极力地劝,“这件事,我相信不是你们的错,所以那些人已经被我驱逐出营地了,让他们滚了!你们不要激动,我会让小艺把狼医好,也会尽全力找到那匹黑狼。但是你们不要激动,不要对营地里其他的人下手。我会给你们一个公正。”
周允在这时把脸转了回来,他不能再听这些话了。他不想要公正,也从没有见过公正,只能用尽全力,把自己翻了几倍的情感压回去,不让精神丝产生波动。
“李韩。”他看向了身后的李韩,然后抱起了面前这匹狼,李韩立刻抱起了另外一匹,帮着他,把它们抱出了帐篷。
“带它们回去。”周允看向了月亮。他要把狼带回自己的帐篷,它们是自由的,就算要死,也是要死在沙漠里,而不是人类的帐篷中。
它们是从沙漠而来,死后也不用埋,只需要在脸上埋一把沙子,灵魂已经去了沙漠最深处。
宋捡跟着哥和李韩,回了自己的小帐篷。刚刚回到这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火药味围绕在帐篷周围,明显这里开过枪。
那些人直接找到他们的家来了。
而周允和李韩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篝火里的木柴被踢得到处都是,帐篷倒了一半,帐帘门口的沙面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周允把狼放在这片血上,李韩也跟着放下了另外一匹。
“不是说还有一匹黑色的吗?”李韩问周允,“张牧他们派人不一定能找到,我帮你们找。”
宋捡循着木柴味,去捡地上凌乱的木棍。他要把这些收好,这是他和小狼哥的家。他们差点没有家了,不能再被别人给毁了。
“帮我找。”周允试探着伸出了精神丝,链接了宋捡。张牧就算派再多的人,也找不到那匹黑狼,荒漠狼在重伤死去之前,会离开熟悉的领地。
特别是头狼。
它们会默默死去,不让任何同伴见证它们的衰亡,但是它们一定会看向狼群的方向。
“帮我找!”周允跪在狼的旁边,精神丝瞬间全部张开。
宋捡的嗅觉,被加强到极限。
营地里各种各样的气味都逃不过哨兵的嗅觉了,宋捡闻出了几百人生活的环境。食物、火、汗味、皮料、香料、木头、金属、水、家畜、土壤……它们交缠着冲进宋捡的鼻腔,给了宋捡极大的冲击。在这种混乱不安的气味团中,他嗅出了狼的皮毛。
和未经处理过的狼的伤口。
宋捡朝身后转过去,走进了他们的小帐篷。他在毯子上闻闻闻,锁定了黑狼的气味,猛然一瞬间抬起脸,跑出了帐帘,奔向了荒漠的黑夜中。
李韩和周允快速地跟上他。
宋捡跑得很快,几乎是有记忆以来最快的一次,因为他知道,那匹狼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他闻出了野草的气味,果真,脚下的触感从沙地变成了野草皮,他又闻出了枯枝,于是抬高了大腿,跳过一片荆棘。他还闻出了风,风没有味道,却把狼的味道送了过来。
跑到他开始急喘气,味道断了。宋捡又闻出了金属和水泥的气味,这里应该是一处地下掩体。
黑狼就在里面。
周允一直紧紧跟在宋捡的身后,气喘吁吁跑到一处隐蔽的掩体。他赶紧拉住宋捡,不让他进去,因为即便是受伤的狼,曾经也是头狼。
它不允许低位狼擅自闯进领地,即便它可能活不长了。
宋捡赶紧停住,和李韩站在周允的身后,周允带着他们走进掩体中,他没有带手电、煤油灯或火把,却慢慢看清楚了自己的狼。
在掩体里的最高处,卧伏着一匹黑色的狼。
即便躲了起来,它也要选择最高处。当人类走近的时候,它还会抬起鼻子,吸着空气,识别闯入领地的,是熟悉的人类,还是猎杀者。
它已经没有狼群了,但是它还有领地。
当它嗅出了周允的气味之后,才缓慢地爬了起来,一步一瘸地,走下了掩体的高台。
周允站在下方的平地上,等着它。当它走下来的那一刻,周允尽量慢地蹲下来,再跪下来,膝盖放在水泥地上。
狼走近了他。
他抱住了狼。
他把脸埋在黑狼的颈毛当中,用毛发的尖端,蹭自己的鼻子。小时候很多事已经遗忘,但周允始终记得,在自己能够跟上狼群移动的时候,是这一匹头狼,允许了自己的存在。
它那时是狼群里体型最大的公狼,正值壮年,拥有自己的配偶,是地位最高的高位狼。当它第一次把嘴伸向自己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恐惧,反而伸手触碰了它的鼻子。
是它带领狼群接受了自己,也接受了自己上供的土豆,接受了宋捡。
等到自己长大,开始学会挑战它,它同样接受自己的挑战,用一颗牙齿的代价,教会了周允什么叫绝对力量。周允把脸深深埋在它的脖子上,手轻抚它的背毛,使劲儿地抓。
他不敢去看它,也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泄露了情绪,生怕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宋捡。
他只能咬住牙,闭紧了眼睛。
黑色的狼在这时候张开了嘴,舔了周允的脸。它的耳朵动了动,又动了动。前爪轻轻地搭在了周允的膝盖上。
李韩倒吸一口气,他看清楚了,这匹狼的眼睛一片血肉模糊,它的双眼中弹了。他又立刻去看宋捡,还好,宋捡没有看清楚这一切,也没有看到周允的痛苦。
只要周允藏得够好,宋捡就不会受影响。
“哥。”可是宋捡突然说话了。
周允没有回头,没有应答。
“没事。”李韩还想掩饰一下,“找到了就好,我们带狼回营地,找张艺。”可是当他再转向宋捡的时候,发现宋捡脸上的黑色布条,松开了。
松开的布条底下,是一双什么都看不见,却变成了纯黑的眼睛。
宋捡刚才跑得太颠簸,带子松开了,他闻出来,空气中有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