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万历上来就点题,道:“自秦以来,我们中原与北方民族的战事就从未停止过,双方虽各有胜败,但是我中原始终处于被动防守,先人是用尽各种办法,但均已失败告终,方卿家提到鸟铳对于北方民族的战略意义,朕以为非常有道理。”
申时行立刻道:“陛下,关于鸟铳的作用,朝中早有定论,这鸟铳只能作为辅助,而不能取代弓箭,且不说其制作工艺复杂,它的弊端也非常明显,操作繁琐,下雨天不能用,且点火时容易暴露目标,等等,故而我朝并未给各军配备大量的鸟铳,只是用以辅助。”
方逢时立刻道:“鸟铳虽操作繁琐,但是只要健全之人,都能使用,最多也只要经过十天半月的训练,便能够熟练操作,倘若要练好弓箭,这至少至少也得一年,且还得分天赋高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成为弓箭手。
至于申首辅说得那些弊端,目前确实存在,但是下官以为,这些都是可以经过改进而解决的,就怕朝廷并不重视,以至于永远得不到进步。”
王锡爵道:“若能解决那些弊端,那早就解决了,这空口无凭,难以服众啊!要大量生产鸟铳,可是需要不少钱得,不能因为方尚书一言,便让朝廷投入不少财力、物力和人力,要是万一解决不了呢?”
方逢时道:“这上千年来,我们中原王朝是想尽各种办法去应对北方民族,但不管哪种办法,所花费的人力、财力、物力,都是难以想象的,相比起来,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不能总是拿着弓箭去跟他们比,这我们是很难取胜的,纵使取胜,用不多久,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因为他们的百姓上马便是战士,发动战争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而我们要打一场战争,可是要伤筋动骨。倘若鸟铳能够取得成功,那我们中原百姓亦可人人皆兵,到时我们再也不需要顾忌北方民族。”
万历是连连点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申时行他们不约而同的瞄了眼万历,心里均在想,你这偏得也太过分了。
请注意自己的吃相。
王锡爵突然道:“就算如此,也不需要承包给一个商人来做,神机营所用的武器,多半都是军器造生产的。”
方逢时道:“如今军器造不管是工匠的数量,还是制造水平,可都大不如前,很多武器都是交由地方生产,而地方上又有一些转包给商人作坊生产,朝廷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加强对火器生产的监督。”
说着,他向万历,道:“陛下,其实臣已经问过郭淡,他说改进这火绳枪,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是吗?”
万历笑着点点头,道:“对于郭淡,朕还是非常信任的,他可是从未令朕失望过,上回送去辽东的棉甲,也是深得辽东的将士喜爱,朕看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申时行忙道:“陛下,此事事关重要,可不能草率决定,依臣之见,这还得从长计议啊!”
万历摆摆手道:“爱卿且放心,朕也不是说立刻将所有鸟铳都承包给郭淡,先给他一笔小订单,且试试看,倘若他做得好,再做定论,当然,朕也会亲自派人严密的监视火器的生产。”
说着,他目光一扫,笑道:“诸位爱卿虽都有谋国之智,但要说得带兵打仗,以及对兵器的了解,可能不如方卿家啊!”
此话一出,申时行皆是尴尬不语。
万历的意思很明显,人家方逢时早年带兵打仗,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同时将当地治理的非常好,说是文武双全,毫不为过,而你们连弓箭都不见得摸过,就会纸上谈兵,你们说朕应该听谁得。
有万历的支持,以及方逢时的大力推崇,可是比跟郭淡合作要轻松的多。
如果换成郭淡来说这番话,根本就不能服众啊!
你一个商人,懂个球啊!
等到万历离开,王家屏他们也纷纷退下,殿中就剩下申时行和方逢时。
“申首辅,真是对不住。”
方逢时抱拳一礼。
别看申时行常年和和稀泥,但是能居高位者,又岂是等闲之辈,这六部尚书可都是他的人,方逢时也不例外。
但是这一回,方逢时并未事先与申时行通气,他反而是躲着申时行的,这无疑给申时行带来一些政治风险,肯定会有大臣认为,这会不会是申时行授意的。
申时行面无表情道:“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将会被同僚们唾弃,这晚节不保啊。”
郭淡可是大臣们的公敌,方逢时这么做,等于就是与郭淡合作。
方逢时叹道:“下官如今已是残烛之年,蒙陛下眷顾,还能居于这尚书之位,既食君之禄,自得为君分忧,下官也不想虚度这残烛之年。”
“这鸟铳当真恁地重要吗?”
“不瞒申首辅,关于鸟铳,下官一直都有研究,并且曾还与戚将军他们讨论过,我们都认为火器将是未来战争得主要兵器,只要生产工艺上来,是能够让我军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他当初南征北战,并且还指挥过戚继光他们抗倭,就他们这一群将领,都非常看重火器,对于鸟铳也是非常推崇,只不过这做决定的是皇帝,是文臣,朝廷并不重视,他们也没有办法。
然而,这回方逢时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当然要不顾一切来推进此事,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可能就再也等不到了。
申时行沉默半响,突然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不便多说什么,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便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会帮助方逢时的,他没有责怪方逢时,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这也是因为他能够理解方逢时。
都已经是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这事也不至于令他遗臭万年,最多也就是在朝中被同僚排挤。
他既然这么干,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