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淡下似乎夹杂着一丝委屈,秦书微愣了一瞬,无端地生出一抹心虚来。
她定了定神,抬眼平静地看着他,“裴大人与我并无情意,这门婚事说白了无非是一道圣旨,一纸婚书罢了,既如此何苦要白白耽误了你我。”
“可寻常人家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妻前甚至未曾谋面,亦能相守一生。如今不仅有亲笔婚书,更有陛下赐婚,为何不可?”
裴郁卿同她讲道理一般,和她谈这终身大事,秦书笑了声道,“夫妻之间无情意,如何长厢厮守。”
二十几岁的裴大人,少年赤诚,不染尘俗。
他道,“微臣虽不甚明白何为情爱,可若尚公主,结发终身,定当钟情不移,如见青山,死生契阔。”
裴郁卿一双深远的眸子望着她,字句落在她心尖儿上。一颗少年赤子心,肆意妄为地对她说着这些话,若非她历过一世,怎敢信他。
想她当年被他勾的神魂颠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秦书呆了一下,按着有些浮躁的心,压下没出息的心悸。
她听着这些话再想到上辈子的裴郁卿,一时来了气,盯着他这张好看的脸半晌。
“如见青山,死生契阔......”秦书念着这两句话,心口翻腾。有些想笑,却又伤悲的厉害。
她深压着自己的情绪,眉眼清冷瞧着他,“裴郁卿,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所说的话,因为你七尺男儿君子坦荡,性情高洁,你会承担一切你需承担的责任。你要的只是一个上卿夫人,可我要的,是驸马。”
秦书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裴郁卿恍惚间心口微动,自己也不明所以。
他眸华深涟,并不理解她最后一句话。
思肘间,听她继续道,“你懂得什么死生契阔?夫妻间无情义,纵使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又如何。两个人无情无义倒罢,可只要有一个动了心,那便是这世间最大的悲戚,你......”
他们上辈子走过的半生,便是这样的悲戚。
她话语顿住,面对年少狂意的裴郁卿,秦书忽然就委屈的不行。他上辈子的确是这么做到了,钟情不移,如见青山,死生契阔......
除了一颗赤诚热烈的心,他什么都给她了。
他们从一开始,便殊途同归。
裴郁卿眸色清明,好看的眉目凝着她,不解道,“殿下,夫妻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如何会成世间悲戚。微臣不会辜负殿下,也信殿下不会负臣,如此夫妻间,怎会无情意。”
抛开她们之间所涉及的利益和其他政治立场问题,夫妻之间这般相处之道,难道不是最好的方式吗。
他真诚表明心意,怎的反倒惹得她生气不快?
他认真问她,秦书拧眉颇觉心闷。这个年纪的裴郁卿,真的只是肩负责任担当,任何事情在他这里都有理可循,可感情并非如此。
裴郁卿见她沉默,一时也有些无措起来,轻蹙着眉头还没来得及同她继续说什么,秦书便出气似的推了他一把,“你就是个混蛋!”
他被她一双手当着胸膛用力一推,给面子地朝后退了一步,眼看她提着裙摆转身大步离开。
“殿......”
裴郁卿想喊她,可她走的很快,根本没有想要再理他的想法。
他看着那道裙袂飘扬的身影,一时陷入沉思。
秦书独自回到府里,一路上都还在忧思陛下的赐婚诏书。她当真是不懂回头的性子,听裴郁卿说那番话时竟生了一瞬再走一回原路的念头。
不过他那番话倒提醒她了,如今的裴郁卿,便是上辈子她十八岁时所嫁的裴大人。
他对她并无情意,只不过是君子有度,无论是身为臣子还是丈夫,裴郁卿都有自己的底线框架。所以即便重来,他们也依旧是重蹈前世覆辙。
他们之间的故事已有既定的结局,如今既然人生重来,该换一种活法才是。
整理好心绪,轻松了许多。
秦书脑海里划过裴郁卿深远干净的眸子,莫名有些低落。
罢了,上辈子的他没回来也好......这样,她自己才可以真正地重新开始。
回到府上,管家带话说父亲找她去书房。
秦书径直改道,她知道父亲要同她谈什么。
她到时秦关坐在书桌前翻着什么,秦书见到桌上的折子,眉头一跳,有些头疼。上辈子也是这样一个情况,当时被父亲发现这事儿,叫她恼羞了好一阵子。
那折子是她调查的裴郁卿的底细,不是什么正经的查探,全是有关他的个人喜恶和私人生活,爱去哪些地方,可曾有过姑娘......
“咳,父亲。”
秦书出声打断秦关认真的查看,秦关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她。
秦书看着这会儿尚还康健年轻的秦大人,心下暖意酸涩,念及上辈子父亲双鬓斑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眼前便泛了些雾气。
她弯了弯唇,敛下眉眼,“父亲大人找女儿何事?”
秦大人模样是生的极好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得卫宁长公主垂青。即便有了些岁月痕迹,眉宇依旧郎朗神奕,秦书小时候便颇有眼光地说长大了要照着爹爹的模样找郎君。
秦大人收起折子,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跟前拉着她手腕到一旁,“丫头,来,坐下说话。”
秦书听话坐下,抬眼看着秦关,等他开口。
“今日陛下召你进宫,可是为了赐婚的事?”
秦书点了点头道,“是,陛下想给我和裴大人赐婚。”
“嗯,陛下之前单独同我谈过此事,不过我没当即答应。你们虽自幼便有婚约,但因为我并不清楚你的心意,也怕你长大了,心有别的所属。”
“只是......”秦大人说着将手上的折子放到他们椅子间的小桌上,抬了抬下巴问她,“这是你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