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有些凝重:“不知那位世子殿下有什么条件?”
“放心。对阁主来说,倒也不算强人所难。”晏危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平静开口,“首先,第一条。”
“阁主想必也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有人用种种方式收买刺客,试图暗杀世子殿下,暗阁也曾经是那人的生意对象。”
听到这里,百里晖连忙表示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人的身份。”
晏危楼倒也不意外。上次将玄询问齐悦,齐悦只知道那人与齐王府有关。百里晖身为阁主,权限高于齐悦,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也不出奇。
……只不过,说好的暗阁杀手信誉第一,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顾客的真实身份呢?果然还是利益不够大吧,只要利益足够,背叛不过是理所当然。
脑海中思绪一闪而过,晏危楼摆摆手:“不,那人是谁,世子殿下不在乎。殿下的要求是,当年那人在暗阁下单多少次,要如何暗杀殿下,如今暗阁便原模原样奉还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这只是第一个要求。先达成这个要求,才有合作的可能。”
百里晖想也没想便开口:“我答应。”
他认真看着晏危楼,小脸一片郑重,双瞳中却是杀意深深:“燕楼主放心,最多三天,你便能看到结果。”
第70章叹平生(4)
和百里晖暂时达成合作后,晏危楼便在寒石城中住了下来。
他婉拒了百里晖安排的宅子,而是选择住进了城中唯一一间客栈,按他的说法——
“此处人烟盛,在下独爱此闹景。”
客栈二楼最好的天字号房中,倚门而立的白衣人笑着如是说道。
他目光掠过下方喧嚣的大堂,如画分明的眉目间透出几分悠然惬意。
亲自将他送过来的齐悦微怔片刻,心中自然不信他这番话。
在她看来,这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多半是这位逍遥楼主仍信不过他们,且客栈中南来北往、消息灵通,一旦有事也方便离开,确实对他更为有利。只不过是吃穿用度上略差一些而已。
她也没点破,反而恭敬离开:“那便委屈楼主了。楼主放心,用不了几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齐悦口中所说的好消息指的便是百里晖所应下的刺杀之事。虽说晏危楼不曾主动开口问那个长年累月指使杀手刺杀他的人是谁,但百里晖仍是告诉了他。
“齐王妃么……”
看了一眼那一袭远去如烟的青色罗裳,倚在门边的白衣人神色不变,只是一点一点合上了门,他双眸里的笑意也一点一点变淡。
直至房门合上的最后,随着他倏然转身,那双黑而沉、清而冷的乌黑双瞳最后自合拢的门缝中消失。令那上楼而来的小二抬眼的瞬间下意识顿住了脚,脸上闪过不自知的恐惧与茫然。
“居然是齐王妃。”
关上房门,又重复着念了一遍,晏危楼神情平静至极,不含丝毫多余情绪。
当年在这个世界苏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三个人,沈老与他相伴十载,齐王夫妇则只和他相处短短半个月。
而这其中,齐王威严冷漠,不苟言笑。倒是那位齐王妃温柔慈爱,对他嘘寒问暖得紧——正因此,晏危楼并未怀疑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自己是魂穿到了失忆的齐王世子身上。
及至后来,身在盛京多年,几乎每月都有刺客前去暗杀于他,若不是飞羽卫暗中相护,晏危楼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而前世的他修为低微,竟丝毫不曾察觉。若非此世重生,神魂强度大大提升,只怕他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至于幕后行凶之人,晏危楼曾猜测过,可能是齐王,也可能是那位真正的齐王世子。唯独不曾想过会是齐王妃。
齐王世子恨他鸠占鹊巢;齐王能以他这位“世子”一条命为借口名正言顺反出大雍……但齐王妃,又有什么理由杀他不可?若非晏危楼这个挡箭牌,她的亲生儿子便要步上同他一样的后尘,或许在齐王起兵之时便被大雍杀来祭旗了。
这实在不合乎逻辑。
心中思索着,晏危楼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桌上一只白瓷茶杯。
“……这世上,弱便是罪。所以被欺骗,被愚弄,被残杀的,总是弱者。”杯中倒映出一双极温柔极动人的眸子,像是二月春风拂过湖水,荡漾着醺人的涟漪,“若要恨,便该恨自己不够强。”
他低低一笑,凝望着杯中倒影。
“这世间的残酷法则,我不是早便明白了吗?又何必探究什么缘故……”
既然有人率先对他出手,杀了便是!难道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惦记着单方面的旧情,指望对方心有苦衷?
萧无义殷鉴不远,晏危楼自认还是比他要清醒一些的。
晏危楼这条命,可是在天渊里苦苦忍耐二十年,又用神州百宗无数条命换来的,珍贵得很。谁若是想要,便要先奉上自己的命。
于是他平静地坐在这里,等待那位曾经名义上的母妃,齐王妃的死讯。
房间里寂静一片,窗外刮过阵阵冷风,一点冰凉的寒意落在晏危楼脸侧,随即化开,留下一点水渍。
他回过神来,抬眼一看。
天地茫茫一片,远山近树皆白。
“……下雪了?”
·
“下雪了!下雪了!”
云州郡城,泊阳城。齐王府。
大战当前,齐王领军在外,除却消失在外的世子外,剩下的嫡次子也被一同带到军中锻炼。整个王府由齐王妃掌管。
“好大的雪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花园中响起,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穿过长廊,指着院中越飞越厚的鹅毛大雪,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