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却是想当然了。”
听到曾淑这话后,曹小将军夫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迟疑道:“若你真的这么想,不如给幼慈院捐一些衣物?”
“那些都是可怜人。”
“幼慈院?”曾淑咀嚼这这个词,问道:“是小孩子和老人家的住处?”
“是啊,”曹小将军夫人道:“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娃娃,以及没有亲人在世的孤寡老人,另外就是一些被辽人砍断了胳膊腿,在外头挣不到吃喝的将士们。公爹还在任上的时候把他们都聚集在一处,送些吃喝养着。”
“但……”
曹小将军夫人的神情有些不忍,“他们人数越来越多,平时大家伙儿省着些,时不时的有人送东西去,总能勉强图个温饱。但每年冬天这个时候家家户户自己都填不饱肚子更别说接济了,所以里面冻死,饿死都有的。”
看着曾淑的脸色有些变了,曹小将军夫人苦笑道:“我本来啊,也不该和你这年轻媳妇说这些,上千号人呢,那就是个无底洞,不管送多少东西过去都填不满的,但既然你有这个心,我也为他们高兴,便又说了。”
“他们曾经,都是护着大家伙的好汉子呢。”
“我们如今能做的也不多,就是偶尔送些吃食、衣物以及银子过去尽一尽心罢了。若有人走了,好歹也能得副薄棺材,下辈子投个好胎。”
曾淑听得心里面沉重万分。
她明白曹小将军夫人的意思,若只是三五十人,那事情就很简单,每个月送一二十两银子过去就好,那并不多,以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也就是一桌子席面。
但是三五百人就是一二百两,上千人就是每月五百两往上,甚至还不止,因为除了吃喝以及衣裳之外,还有看病等等,那都是要银子的。若只是一两个月还好,但长年累月甚至是十几二十年的,又有哪一家能支撑得住呢?
第七十二章边城的日子
曾淑带着人和几辆马车,停在了破旧的幼慈院前。
这地方说是破旧,其实还有些抬举了,这一片屋子也就掺着草根的黄泥墙还能看些。寻常屋子顶上的瓦片是没有的,搭的是一种曾淑不认识的大叶子,都干枯了,上面还浮着泛黄的一层土。
除了这些之外,里面还传来了一股子怪味,就像是,就像是好多人乱糟糟地聚在一处的那种味道,让人说不上来。
最起码曾淑和几个大丫鬟刚下车的时候,就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许是她们停留得有些久,敞开的门里头有人影晃动,不一会儿就走出来一个弓着腰的老婆婆,冲着她们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但曾淑几个都没有听懂,下意识地看向带路的元大娘。
元大娘这时候已经和这位老婆婆搭起话来了,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子,元大娘才转头看向曾淑道:“夫人,这是黄婆婆,她问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曾淑道:“你跟她说我们是来送些东西的,有米面,也有衣裳,这里面一共有多少人啊?”
元大娘又问了一番,才道:“夫人,里面现在有好多好多人呢,哎哟黄婆婆也不晓得有多少个人,只知道每天煮的粥都不够分。她说你们能送东西来实在是太好了,感激不尽呢。”
元大娘的话还没说完,那位黄婆婆就要跪下给曾淑磕头,不过被好几个人拦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曾淑道:“你快起来吧。”
被门外的这番动静影响,门里头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好几个人,有头大身子小的孩子,也有缺胳膊并且断腿的干瘦汉子。
这也是边城常见的一个情形,这里残了身子的男子要比别的地方多一些,有的缺了一截胳膊,有的瘸了一条半条的腿,还有的甚至两条腿都没了,就躺在路边靠行人施舍一点吃食度日,然后某一天人就不见了。
这些人,都是从一场场战事里活下来的。
他们若只是缺了一条胳膊,还能回乡安置,但若是缺了腿却是做不得活计了,便都留了下来。
几十年下来,就有了这许多。
……
从幼慈院回来的时候,曾淑的心里沉甸甸的,那里头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孩子没有多少,并且都是些身子不太好的,那黄婆婆说康健的孩子多半会被城里别的人家领回去,哪怕是做个下人,好歹能吃饱。
只有生了病,治不好的才会留下。
至于老人家也是如此,但凡来了这里的,活便不太干得动了,也就帮人洗洗衣物挣两个钱糊口,好歹这里住是不收银子的。
另外一部分就是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多半缺了腿,做不了什么活只是一日日地编些麻绳等物。
如今里头的人数,并没有曹小将军夫人说的上千之多,现在也就两三百人,上千人那会儿还是三年前那场战事之后。
但这么多的人,也让曾淑一阵发愁了。
她对侍书感叹道:“他们都不是那些好吃懒做的,你看了吗?就连几岁的小娃娃也能帮着干活,没有脚的人手也还在忙碌着。”
“但他们这么的辛苦,却连吃饱都不能,也太惨了些。”
侍书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哭过一回了,听到曾淑这么说她小声道:“是啊,夫人,不如往后我们多送些东西过去吧,奴婢这就去把不穿的旧衣裳找出来。哎呀,早知道这样,在家里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衣裳都带上,而不是就那么散了去。”
临出门的时候,她们几个知晓自己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于是一些不穿的旧衣裳都送人了,现在就有些后悔。
早知道应该留在这边送啊。
曾淑失笑,“以后将军府是可以每月送一些东西过去,甚至孙府医有空闲的时候也可以让他到那边给他们把一把脉。”
“但这并不是长远之计。”
“我们总不是一直都待在这儿的,等将来我们回了京城,他们的日子不就又过回去了吗?还是得想一个法子,让他们自己立起来才好。”
这侍书就不懂了,她信任地看着曾淑道:“夫人,奴婢都听您的。”
但这事曾淑也愁得很,晚间和傅永宁说起的时候就带着几分苦恼之色,“他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有什么主意啊?”
这可不是傅永宁擅长的,他直截了当地道:“都安排到家里的庄子上去吧,这么些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曾淑:“……我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