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朝铁门处走去。
姜雍容微微一惊,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人急步奔到面前,行礼道:“陛下,里面关的是穷凶极恶之徒。陛下万乘之尊,身负社稷之责,万民之望,臣祈陛下,切勿以身犯险。”
这个礼虽然行得匆忙,但工整优雅,风度俨然,语气虽急,吐字却是清晰沉稳。
来人是名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披着羽林卫郎将的甲胄,谈吐却是文雅至极。
风长天也不由多看他一眼:“你认得爷?”
“陛下当日在乾正殿前一战擒贼首,定天下,臣当时有幸目睹天颜,时刻不敢或忘。”
“你好好一个羽林卫,学人家读书人说话干嘛?”风长天不自觉就想掏一掏耳朵:“你守乾正殿,跑来这里做什么?”
林鸣见机甚快,立即便改了:“回禀陛下,乾正殿尚未修葺,因天牢缺少人手,马将军便命臣暂在天牢一带巡防。”
显然是里面的狱卒见答应写节略的两人跑进了天牢深处,便连忙拉他来镇场子。
风长天点点头:“那你巡防去吧。”一面说,一面去拧锁。
一拧之下,居然拧不开。
“此间的锁乃是玄铁所铸,钥匙由周镇大人亲自掌管,陛下您还是——”年轻郎将一语未了,铁门发出“砰”然一声巨响,晃晃悠悠倒向了一边。
锁是玄铁的,门却是普通铁铸,难不到风长天。
年轻人呆滞。
姜雍容默默地叹了口气。
宫中六局二十四司,应该尽快专设一处“修门司”才是。
风长天施施然走进牢房。
穆腾兴奋已极:“好,算你是条汉子!”
“爷也是觉得你是条汉子。”风长天道,“只是,跟你打,是爷欺负你,不跟你打,好像爷也欺负了你。这样吧,十招之内,你要是能伤到爷一根头发,就算你赢。”
“别说十招,三招之内老子就要你人头落地!”穆腾将锁链扯得哗哗响,“快给老子解开!”
姜雍容心说打开牢门,解开锁链,这不是请穆腾越狱么?
风长天虽然武功高强,但穆腾凶名在外,早在麟堂时就打得所有夫子无还手之力,此时狗急跳墙,拼死一博,还真说不定出什么乱子。
但要阻止风长天,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只能从“对手受伤胜之不武”这点入手了。
她刚要开口,年轻的羽林卫郎将忽然道:“娘娘,天牢阴寒,恐伤了娘娘玉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娘娘要不要先去值房等候?也好烤烤火暖暖身子。”
他竟也认得她。
这让姜雍容有点意外。
她住坤良宫如住冷宫,长年不曾离开宫门一步,宫里见过她的人其实不多。
“不了。”姜雍容道,“本宫就在这里等。”
风长天在里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向姜雍容道:“够义气!雍容你退后一点,且看爷怎么收拾这家伙!”
他抬手眼看就要把锁链拧断,狱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高声道:“陛下小心,这个钥匙小人有!”然后勤快地上前把锁链打开了。
开到最后一条,腿脚已经往门外迈,动作甚是机灵敏捷,在门口叫道:“陛下大发神威,打死这丫的!”
呐喊完毕,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毕竟里面两人都是高手,掌心激荡,被扫着一星半点可能就要受伤。
姜雍容觉得,皇宫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处处皆有人才。
她不懂武功,对打打杀杀没有任何兴趣。
她从前听说江湖高手过招,宛如禅宗大师对悟,往往对恃几日夜,一言不发,一招定胜负。
但牢房内的两个人虽然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高手,却丝毫没有高手的气质。两人一面动手一面动口,互相问候对方的十八代祖宗以及远亲近邻,场面十分热闹。
她的视线落在身边的年轻郎将身上。
郎将身上带着刀,握刀的虎口没有茧子,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的指腹却微有一层薄茧。
这不是武将的手,这是一只文臣的手。
“将军可是姓林,单名一个‘鸣’字。”姜雍容问。
“贱名有辱娘娘清听。”林鸣恭声道,“娘娘见过臣?”
“没见过。”姜雍容道,“本宫猜的。”
林鸣,二十三岁,十二岁入府试,成为整个大央最年轻的解元,有神童之誉。只是因父亲贪墨,举家遭逢巨变,流落街头,卖文度日。
后来遇见了当时的新科状元傅知年,命运从此改变。
那是一场平京知名的佳话。
春闱三年一度,每一年的第三名无不是选年轻俊秀之士,携天子之命,可以采撷世上任何一处的鲜花进上,因名“探花”。
但傅知年取中的那一年,不单文章才学第一,年轻第一,品貌还是第一,身为探花的士子自惭形秽,傅知年成为第一个行探花之职的状元郎。
然而傅知年打马走遍京城,带回来献给先帝的不是鲜花,而是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