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兵马交汇在一起,就像两股巨浪轰然对撞,杀声四起,血光四溅。
就像姜雍容所预料的那样,风长天似长龙入海,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手中的刀。
姜雍容用手挡着阳光,极力想去看清城墙上是谁。
她没有风长天的眼力,这么远的距离里当然看不清城墙上的人脸,但有一袭紫袍异常醒目,那是父亲的官袍。
心头像是猛然被插进了一支冰棱,刚刚涌起来喜悦瞬间被冻结。姜雍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父亲决不可能出这样的昏招。
一定……有什么她尚不知道的东西在后面等着……
像是专门为她答疑一般,纷乱的战局中起了奇异的变化。
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姜雍容一时间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
——风长天一往无前,通州军紧随在后,永州军和长州军殿后,这样的阵形原本像锲子一样钉进敌内的心脏,将城内冲出来的人马分成了两截,眼看就要围而攻之的时候,后面的永州军和长州军像是突然间齐齐发狂,将手中的矛头对准了身边的通州军。
前面是疾冲而来的敌人,后面是突然拔刀的同袍,通州军像是落入狼群的羊羔,被撕咬得鲜血淋漓。
姜雍容如坠噩梦。
她看到一支□□捅进了通州将领的心窝,枪杆握在长州将领手中,通州将领身上的血溅了长州将领一身。
“不……”
姜雍容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飘忽,异常虚弱,像梦呓。
明明从通县离开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喝过同一碗酒,誓师出发,同仇敌忾。
长州将领的枪尖还来不及抽出来,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是风长天的手。
风长天浑身浴血,抬手将长州将领从马上拎了起来,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重重地掷死在地上。
隔得远,除在庞大的喊杀声姜雍容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但看着他大吼的样子,那一声仿佛就吼在她耳边,他的愤怒与失望,她全部都感受得到。
城内守军和永、长两州的军队像两把巨刃,很低快将通州军绞杀殆尽,他们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风长天。
“……去救他……”姜雍容的声音颤抖,“快去救他!”
“请恕末将难以从命。”她身边的永州将领回答,“末家主大人一定不想看到大小姐受伤。”
姜雍容如坠冰窖,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她一点一点回头,脖子几乎要发出咯啦啦声响,才将视线对准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永州将领。
“你们……都是姜家的人?”
“不敢。”将领恭谦地答,“末将等是收到家主大人密函,才知道风长天是假冒天子的沙匪。家主大人与朝中诸臣已经共议推荣王承继大统,眼看便要登基了。”
姜雍容的耳边嗡嗡响。
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她和风长天落脚在通县,父亲也许一时未能预料到。可一旦知道他们在通县的消息,父亲立刻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于是就在永州军和长州军赶来汇合的路上,密函送达,完成了一切部署。
她的视线越过战场,向城头望去。
战场上的烟尘混着血光,仿佛能遮云蔽日,令天地无光。城墙上,那一袭紫袍格外醒目,好像能与日月同辉。
她看不到父亲的脸,但完全能想象父亲的表情。
父亲清雅矜贵,负手站在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俯视下方的战场,就好像在俯视自己亲自布下的棋局。
从他的角度,姜家府兵、御林卫、南山卫、永州军、长州军……全都是棋子,它们聚成一团庞大然物,吞噬了通州军,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战场上最后的敌人——风长天。
风长天是人,不是神。
只要是人,就挡不住千军万马的围攻。
他的胜利在望了。
——父亲,你赢了。
她望着那道身影,无声地道。
然后她猛地一抽马鞭,就要冲进战场。
她一向觉得自己马术尚可,但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跟这些在战场上挣命的将士比起来,她的马术只能用来在郊野踏春。
周围的士兵迅速将她包围,那名将领扣住了她的手臂:“大小姐,得罪了!”
“放开我!”姜雍容厉声道,“你会错了意,你的家主大人根本不会想要看到我活着!”
“家主大人在密函上写得明明白白,祸国乱民者是那名沙匪,大小姐只是受他蒙蔽连累——”
“他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姜雍容拔下发簪,一簪子扎在将领的马上。
马儿一阵惊跳,将领险些被甩下马,姜雍容脱出他的掌控,又一簪,狠狠扎在自己的马上。
马儿长嘶一声,撞开了挡在她面前的兵士,向着战场狂奔而去。